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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第10章 既然如此期待

  甘璐臉紅,只是因為今年暑期在海邊度假時,尚修文曾經跟她說過與錢佳西這句玩笑差不多相同的話。

  那天深夜,她經不住他的一再廝纏誘哄,到底半推半就,與他走上了海邊度假村房間的對海陽臺。帶著腥鹹味道的海風迎面吹來,他從她身後抱住她,灼熱的嘴唇遊移在她頸項與肩上。

  甘博思想保守,只要不喝醉,對女兒的教養十分嚴格,她從小到大都行為謹慎,更別提當了老師,得加倍檢點言行。與尚修文結婚後,她被他一點點教化引誘,才算慢慢在他面前放開了拘謹。可是後來搬去與婆婆住一塊兒,她時刻提醒自己注意,不要在長輩面前顯得輕浮。

  像這樣在室外露天環境下親熱,她完全不習慣,不免膽戰心驚,一邊閃避他撩開她睡衣的手,一邊緊張地看四下。

  其實這裡的陽臺內凹進來,正對著漲潮的大海,除非有人此刻遠遠站在沙灘上,拿了帶夜視功能的望遠鏡才有可能窺視到他們。

  過後,兩個人一時並無睡意,躺在陽臺沙灘椅上看著滿天的繁星。尚修文懶洋洋地說:「如果有了孩子,倒可以參照你的取名方式。」

  她被逗樂了:「你不要這樣敷衍好不好,叫尚甘,會不會很古怪?」

  他摸下巴想一下:「好象是不大順口,等我再想想。」

  她問他:「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不過最好你能生龍鳳胎,一男一女,那就太完美了。」

  她嗤笑:「喂,真貪心,你家跟我家上溯三代,都沒生雙胞胎的遺傳,居然一開口就要求龍鳳胎了。」

  他抱緊她,也笑了:「我一個晚上多努力兩次,也許遊到終點的小蝌蚪會多點兒,生雙胞胎甚至多胞胎都不是沒可能的。」

  她先是茫然,待會意過來,羞得臉孔通紅:「沒見過你這麼色的。」

  「什麼叫色,我這是有充分科學依據和理論基礎的。」他笑著再度逼近她。

  他們兩個人當時都算得上心無旁鶩,全心期待著孩子的到來。如果那次懷孕了,那個假期連帶結果堪稱多少圓滿,將是他們記憶中最浪漫的珍藏了。

  而現在,天氣嚴寒,馬上新的一年將要到來。尚修文再次提出想要孩子,她卻是遲疑的。

  這段時間,尚修文往來奔波,在家的時間並不算多。在他主動告訴她事情的進展後,她發現她很難再開口詢問那些沉澱在她心底的疑團了。

  你的丈夫一方面正面對他職業上的低潮,另一方面還要去處理他家人事業上的危機,你能做的不過是貢獻一雙耳朵聽著,替他按摩身體,給他做點宵夜,卻沒法提出任何建議,給予任何幫助。你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去盤問他:你過去做過些什麼事?到過哪些地方?你以前是不是生活得十分奢侈?你與前女友共同經過什麼樣的日子?你們親密到了什麼程度?

  這樣反躬一問,她的確不認為現在是探究什麼的好時機。尤其最後一個問題,實在太隱秘太敏感,她覺得僅憑婆婆的一句話,自己完全沒有勇氣開口去問。

  更何況,尚修文對她比從前更為親密。

  他似乎絲毫沒把遇到的事情放在心上,與她的交流多與從前,在床上更是保持著對她的熱情與需索。

  意志也許能主宰行為,而身體語言從來沒法說謊。當他在她身上起伏,或者將她環抱著,讓她掌握主動時,他們兩人都是滿懷興奮和投入,盡情享受著彼此的愛撫。

  然而,這樣的兩情繾綣、心神蕩漾之下,甘璐卻發現自己沒法回應丈夫要一個孩子的要求了。

  一方面,她並不能說服自己放下所有心事,恢復到從前沒有掛礙的狀態;另一方面,尚修文的公司面臨變數,前途未蔔,她不認為現在算是要孩子的好時機,她決定權當沒有聽到他的那次耳邊呢喃,等生活安定一些再說。

  第二天下午,甘璐照常上完課回來,其他老師都有課或者有事,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她拿出抽屜裡的一個密封瓶,正打算打開,江小琳走了進來。

  「這是藥嗎?」

  「算是藥吧,一個中醫開出的清咽利嗓藥方,配了烏梅肉、沙參、元參、生甘草、麥冬、桔梗等幾種藥材,每天泡一點喝下去,據說對咽炎有好處,味道也還湊合。你要不要試試?」

  江小琳笑著搖頭謝絕:「謝謝,不用了。」

  甘璐沖泡了一杯,放在旁邊。她從教時間不算長,可是一樣有了教師最常見的職業病:慢性咽炎。相比其他老教師,她的症狀還算輕微,買來這幾樣藥材,按比例搗碎混勻,裝在一個密封的瓶子裡,每日3次取一點出來,用沸水沖泡喝下去,效果不明顯,可至少對自己時時不舒服的嗓子是個安慰了。

  她的同事們各有各的不適,失眠、神經衰弱、聲帶小結、腰椎、頸椎問題、腿部靜脈曲張……不一而足,大家自憐自傷的同時,也各有各的招數,有人泡西洋參片、有人泡紅棗枸杞、有人泡羅漢果,有人泡膨大海,有人沖蜂蜜橄欖茶。

  只有江小琳,杯子裡永遠是白開水。她住在學校為單身教師提供的集體公寓內,從衣著到飲食都十分簡樸。在師大附中這個老師普遍待遇與壓力同時高於其他中學的地方,江小琳的工作努力程度和生活清苦程度都同樣引人注目。

  她公事公辦地跟甘璐商量接下來期末考試前的課程安排,談完正事後,她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起身告辭,臉上現出躊躇之色。

  甘璐微微一笑:「江老師,出外吃飯碰到朋友熟人很平常。」

  江小琳也笑了,可是並沒如釋重負的樣子,笑容中倒是微帶苦澀之意:「我不是來封你的嘴,甘老師,你一向不愛管人閒事說人閒話,如果我一定要被熟人撞見,我倒寧可那個人是你。」

  甘璐想,以江小琳一向的為人,再加上工作佔據她身心的程度,似乎不大可能去與有婦之夫玩婚外情,更別說還帶上那男人的小女兒了。她實在不太明白江小琳話中的含義,只能笑著說:「你也從來沒議論過我,這就足夠了。」

  「其實我不該怕人看到的。那個男人是學長介紹給我的相親物件,他妻子三年多前病逝了。」

  甘璐略微吃驚,心想哪怕與喪偶的男人約會,也算名正言順,何至於露出那麼尷尬的表情,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而江小琳似乎已經憋了很長時間,突然願意在這個安靜的辦公室一角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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