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燈火闌珊處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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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驄平躺到床上,點燃一支香煙,懶洋洋地說:「你在質疑飛蛾的智力,還是我的?」 她笑,「我在想,飛蛾也應該看得到,它的同類撲火後是什麼下場。可飛蛾不能抗拒火焰的吸引力,撲向火焰就是它的宿命吧?」 祁家驄受不了這種小女生的感歎,沒有理她,彈落煙灰,吐出一口煙霧,看著斑駁的屋頂成神。 一隻飛蛾卻在此時撲到火焰中,燈芯處短暫而異常地一亮,翅膀半焦的飛蛾落在了熏得漆黑的煤油燈邊,微微彈動著。任苒突然站起身,吹滅了燈,屋內一下隱於黑暗之中。 祁家驄正要說話,任苒已經撲入了他懷中。他猝不及防,急忙將拿煙的手避開她,「傻孩子,你想被煙頭燙到嗎?」 任苒不再回答,只沒頭沒腦地吻著他,他低低一笑,丟掉那大半截香煙,輕撫著她的胳膊,右邊手肘外側有一條他早就熟悉的細長疤痕,他總在不經意之間就撫到那裡,並想起她頭一次在他懷裡哭泣的情景,湧起一點柔情。不等他說話,她爬到他身上,解開他的襯衫,密密吻向他的身體。 近一個月來,他天天下海游泳,肌肉更顯健康緊實。她柔軟的嘴唇吮吻他的喉頭,舌尖輕輕掠過他肩胛,滑向他的胸部。她一直沒能擺脫羞澀,就算主動吻他,也往往半途而廢,今天卻似乎決意進行到底,她的頭髮被拂下來,細密掃過他的身體,帶來癢癢的刺激感。她的吻越來越大膽,他的身體如同被一串小而隱秘的火焰灼過,他頭一次感到,他需要控制自己,才能壓制住身體的一陣輕微戰慄。 這種感覺讓他陌生,同時不安。他突然拉起她,一個翻身,將她壓倒在身下,開始重重吻她,帶著幾分粗暴,她的回應同樣不復溫柔,手指掐入他的背上,當他挺身而入時,她在他耳邊呼喚著他的名字,遠處波浪拍擊峭壁的聲音隱約傳來,他們的節奏漸漸與之一致。 那樣的激情放縱後,兩人沉入夢鄉,而祁家驄的睡眠仍說不上很踏實,他在輾轉中突然醒來,月光透射進室內,光線半明半暗。他吃驚地發現,任苒並沒睡著,似乎正看著他。 「你怎麼沒睡?」 任苒吃了一驚,隨即笑了,「白天睡了個午覺,剛才醒了就再睡不著了。」 他翻了個身,準備接著睡,她卻推他,「現在退潮了,我們去沙灘上抓螃蟹吧,我剛跟這邊小朋友學到的,他們連工具都給我準備好了。」 他先不理,但經不住她再推幾下,睡意被攪沒了,穿衣起床,囑咐她穿件厚點的外套。 兩人踏著月光,穿過出村的小道,來到空無一人的沙灘上。祁家驄並不想動手,只看著任苒拎了塑膠桶,打著電筒,踩著一窪窪積水區找螃蟹。 祁家驄嘲笑她的無聊,「光我釣到的魚就多得吃不完,更別說這裡海鮮彎腰就拿得到。你這樣抓滿一桶,第二天大概不免要倒掉,實在太折磨人了。」 她不理,一心找著礁石縫裡藏身的螃蟹。在好多次被鉗得哇哇大叫後,她已經掌握了技巧,手電筒光掃過,看到螃蟹便一腳踩住,眼明手快地撿起來扔進桶內,這個過程給了她莫大的快樂。 海膽比螃蟹更多,不過島上漁民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全都不吃海膽,她也害怕海膽的毒刺,並不敢去抓。 累了之後,她和祁家驄坐在海邊休息。關閉手電筒後,海島上沒有任何人工燈光,暗藍色的星空有著城市不可能一見的剔透感,一仰頭,半輪明月掛在西邊,滿天繁星似乎觸手可及地籠罩著他們,只要留心,可以清晰地看到銀河。 身後的村落陷入熟睡之中,眼前的大海起伏不止,她再次覺得,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她希望這樣的時光可以漫無止境地延續下去——可是她知道這個孩子氣的願望一經說出,便已經是奢侈,更不用說會招來祁家驄可能的嘲笑了。她只默默將頭倚在祁家驄肩上,享受著這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天地。 「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任苒的確陷入了一種思維停頓,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對著這裡,好像很容易清楚雜念。」 「對,三年前我第一次來這裡,也是這感覺。」 「白天我躺在吊床上,感覺靈魂好像脫離了身體,飄蕩在空中,幾乎有害怕再也回不來的感覺。」任苒似乎也覺得這個想法好笑,往他身上靠得更緊一點。 祁家驄看著遠方暗沉的海面,微微出神。 當然,三年前,正是他在私募這一行聲名鵲起的開始。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他根本不用主動與出資人溝通,給他們看投資計畫書、市場前景分析報告,就不斷有人多方委託,找上門來將大筆資金託付給他。他控制的資金規模一下到了一個他事先不可能預計到的數字。 只有一個助手加司機阿邦,已經遠遠不夠用。他不得不改變獨來獨往的、完全獨自負責的工作習慣,成立了工作室,將手頭資金按協定內容、期限分別轉入不同的帳戶,聘請專業經理人協同操作。 他要處理的事務越來越繁雜,同時,他要與之打交道的人越來越來路繁雜,他由單純地操作資金,進而開始參與各種游走於政策邊緣的資金運作。 他忙碌得每天要工作14小時以上,又突然多了很多不能不參加的應酬,唯一屬於自己的時間只剩下睡覺,實在厭煩得很,脾氣變得十分暴躁。在阿邦的建議下,他來這裡住了幾天,才算清靜下來。 停住狂奔的腳步,沉靜下來思考對他大有幫助,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哪怕他要重返的仍然是那個能讓人迷失的名利場,他自信,也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冷靜的判斷。 然而,越來越繁雜的金錢遊戲進行下來,漸漸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更不能由他一人的判斷左右進程,決定結果。 他並不懊悔拒絕與朱訓良合作。哪怕管理著一個工作室近十名基金經理,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性格決定了他對於所謂團隊協作並沒有太多熱情,在他看來,與人商量再做出決定都屬於多餘,如果失去獨立受制於人,對他而言,並不覺得比眼前的局面好受多少。 可是他不能不反思發生的一切。 他一向自命有識人之能,對下屬慷慨大方。工作室留下的三個人是他認為利益與他息息相關的,然而偏偏是其中最得力的一個基金經理被朱訓良收買,導致他最後的潰敗來得如此迅猛,而且輕易。 任苒的頭在他的肩上微微一沉,又挪回原位。他知道,她睡著了。他輕輕將她摟過來,讓她躺到懷中,低頭凝視著她。她曬黑了一點,頭髮因為島上沒有洗髮香波出售,只能用香皂清洗,加上水質原因,顯得有些枯黃蓬鬆,星光下,她的面孔平靜而安詳,竟然似乎有隱隱光暈。 他想,這個女孩子對於他懷抱的信賴來得如此自然,似乎從第一次他抱住她開始,她便再沒有懷疑過他。他不得不有一些感歎。 他一直對所有的感情保持超然,並不刻意拒絕,但也絕不沉迷其中。 對於任苒這樣一心只求一個沉溺的態度,他最初的分析十分客觀。 她少女春心萌動,將一個神秘陌生的男人當成了幻想的物件;她在對父親失望以後,太想找到感情的依賴;她和大多數愛幻想的女孩子一樣,以為自己愛上了某個人,其實只是愛上了一個看似浪漫的愛情的本身;可是再客觀理智的分析,也抵擋不住他心底的天平悄悄傾斜。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一天少過一天了。這個念頭剛浮上心底,他就有幾分自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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