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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祁家驄一笑:「我這一個月幾乎與世隔絕,相信朱總對事態的發展比我清楚,應該知道我並沒有跟其他人達成協議。」

  「要不是知道這一點,你還能好好坐這裡跟我講話嗎?」朱訓良陰惻惻地一笑:「小祁,你是聰明人,這件事情,你要想的無非就是跟誰合作才對你最有利。你做一趟比較再回來,想必也明白,我給你的條件,別人未見得拿得出來。」

  話猶未了,祁家驄手機響起,他拿起來接聽:「薛先生,你好。」隔了一會兒,他笑了,「薛先生,我現在正坐在朱總辦公室,不好意思,短時間內我不會回北京,不用去我辦公室找我了。」

  待他放下手機,朱訓良得意地大笑:「怎麼樣,你說你在我這兒,老薛就不吭聲了吧,我就知道,他不敢公然來壞我的事。」

  祁家驄幹幹地一笑,並不說什麼。

  朱訓良安排祁家驄住下,派保鏢之一鐘蕾充當他的司機接送他,開始與他商談合作的細節。

  祁家驄清楚對方的目的,朱訓良之所以大費周章,無非是利用他所掌握的上層資源,將凍結的資金專案通過一系列繁雜的運作據為己有,而關鍵就要祁家驄與他配合。

  與朱訓良合作,意味著從此以後會被他控制,也許經濟方面不會有損失,甚至得到的好處比單純資金拆借、理財要多,但他將再無在私募基金市場上自行運作的可能。

  只是從他現身開始,他已經別無選擇。

  他品著朱訓良提供的法國紅酒,意態悠閒,與他細細商量著轉移這一大筆資金需要打通的關節、步驟。

  朱訓良十分滿意他表現出的誠意與合作態度。

  祁家驄的手機從開機後就開始不斷響起,然而全是生意上的往來。不管誰問到他這一個月的去向,他都語焉不詳應付過去。

  一直到第三天,他正跟朱訓良以及一干生意人吃飯,手機響起,是本地一個號碼打過來的,他接聽,那邊正是任苒。

  聽到他「喂「了一聲,任苒反而吃了一驚,她只是隔幾天不作什麼指望地例行撥這個號碼,根本沒想到他會開機,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祁家驄厲聲問:「你現在在哪裡?」

  任苒顯然被他的語氣嚇到了,囁嚅一下:「我……在深圳。」

  「告訴我具體地址,我馬上過來。」任苒小聲報了位址,他記下來,補上一句,「你給我老實待在那裡,不許走開。」

  祁家驄放下電話,抱歉地對朱訓良說:「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因為我突然沒和她聯絡,跟我賭氣了,好長時間沒理我,我得去把她接回來。」

  朱訓良寬容地笑:「女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叫鐘蕾送你過去。」

  鐘蕾發動寶馬,聽祁家驄報地址給她,不禁略為吃驚:「祁總,那一區是深圳的城中村,外來打工者聚居的地方,魚龍混雜,治安不好,你女朋友怎麼會跑到那邊?」

  「她是個傻孩子,沒辦法。你對這一帶熟悉嗎?」

  「我剛到深圳時住過這裡,」鐘蕾搖搖頭,「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倒楣的日子。誰要再跟我說苦難是一筆財富,我一定會啐他。」

  祁家驄笑了:「也許我該把再她丟在那裡一段時間,讓她多吃點苦頭,也有你這樣的領悟以後,她才會比較乖一點。」

  鐘蕾莞爾,也不多打聽什麼,開到目的地,那裡果然雜亂得讓祁家驄也驚訝了,一座座倉促蓋成的稠密民居顯然沒有任何整體規劃可言,樓房如同碉堡一般高聳,樓與樓之間的距離近得不可思議,街道狹窄,來來往往的盡是操著天南地北口音的外地人。

  鐘蕾一邊小心地開著車避讓著行人,一邊說:「這種樓房都是村民蓋起來收租的,俗稱握手樓,意思就是距離近得可以站在自己房間裡,跟對面房子裡的人握手。」

  祁家驄苦笑,他也不理解任苒這樣明顯嬌生慣養長大的女孩子怎麼會待在這種環境裡一個月之久不回家。

  「鐘小姐,停車。」他看到了任苒,正站在前方不遠處的路邊,身後一座五層樓樓房,掛著平安招待所的招牌。

  鐘蕾將車停到招待門前,祁家驄下車大步走過去,只見任苒頭髮紮成馬尾,背著一個帆布包,心神不安地站在路邊發呆,看到他眼睛一亮,卻又露出了幾分膽怯。

  「你怎麼瘦得這麼厲害?」她低聲問。

  祁家驄也知道,最近一個月,他的狀態實在說不上好。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反問她:「你的手機怎麼一直關機了?」

  「早被人搶走了。」

  祁家驄吃了一驚,他當然知道這邊的治安狀況:「為什麼住這種地方?這裡環境這麼複雜,我不是囑咐你就住市中心嗎?」

  任苒吞吞吐吐地說:「我……錢包也被人偷了。小旅館租金比較便宜。」

  祁家驄氣極反笑:「就你這點能耐,還玩離家出走,到現在還沒有人把你拐去賣了,沒有查暫住證的人把你抓去收容所,簡直就是奇跡。」

  任苒紅了臉:「你少看扁我,我已經找了份工作,在前面的超市當理貨員,經理說我做事認真,答應想辦法給我辦暫住證。」

  「你居然還想一直待下去嗎?你放著好好的學不上,待在這裡幹什麼?」

  「我……只是想獨自待一段時間,好好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比如——」

  「我以前的生活真的像我以為的很樣幸福嗎?我爸爸到底有沒愛過我媽媽?從時候時候起,愛可以變成不愛?婚姻和承諾真的很神聖嗎?愛情是不是不可能永恆?既然法律允許一個人結婚再離婚,是不是意味著如果變了心,也是可以原諒的……」

  任苒聲音越來越低。這些問題在她心底盤桓困擾已久,她自從到了深圳以後,除了想祁家驄,其他時間便是在反復思考,想找出答案。可是在這個顯然不認為任何問題算是問題的男人面前講出來,似乎頗為幼稚可笑。

  果然祁家驄惱火地看著她:「真是一些莊嚴神聖值得深思的命題,也只有你這麼天真的傻孩子才會跑這裡想這些事。請問你每天在超市站至少八個小時,再回到這個破旅館,得出了什麼結論沒有?」

  他嚴厲的語氣終於讓任苒生氣了:「不關你的事。」

  「現在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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