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被遺忘的時光 | 上頁 下頁
二八


  看著門在他背後關上,邵伊敏煩惱地想,原來戀愛裡的麻煩實在不少。她頭一次獨自待在這個房子裡,那種一個人在別人家的感覺很讓她不安。

  她懶得多想,打開書包拿了書,開了落地燈,盤腿坐沙發上做自己的功課。身處這樣安靜的環境,學習效率十分高。看書看得累了,她去廚房拿了個蘋果,洗乾淨坐到客廳飄窗窗臺上吃著,春天柔軟的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空氣清新而溫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客廳過去一邊是書房和主臥,另一邊是餐廳、廚房和一個小儲藏室,所有的房間都通風良好,光線充足。眼前這個房子裝修得低調舒服,風格是她讚賞的那種。她來過多次了,但看著仍然覺得陌生。

  她十歲前住的房子在爸爸再婚時已經重新裝修了,她的小房間後來當然給了她異母妹妹住。她媽媽再婚後的家她只去過有數幾次,就再也不肯去了。她熟悉的唯一的房子就是爺爺奶奶的那個老廠區宿舍,樓道狹窄,拐角永遠堆著雜物。房間內空不高,客廳狹小,廚房衛生間光線全都昏暗,整個結構可以說一無是處,可是她不知道到哪兒還能找到待在那個屋子裡的安心感。

  想起舊時的房子,她不禁有點兒躊躇。照爺爺奶奶的說法,應該是把那房子賣了,然後把錢給她,充當留學前期必需的花費,爸爸也點頭答應了。當地房價很低,一個面積不大的老廠區宿舍,照估價最多值十萬塊罷了。她並不惦記那筆錢,但的確想過等錢到了以後,像劉宏宇建議的那樣,利用暑假去北京上新東方的託福短期強化班,這樣八月底去參加考試才更有把握一點兒。可是父親那邊一直沒有下文,而在QQ裡,劉宏宇說現在新東方暑期班報名早開始了,異常火爆,如果不抓緊恐怕根本排不上號。

  她看看時間,不到九點,這件事她平時也不好在宿舍電話裡談,現在遲疑一下,還是拿出手機打了爸爸家的電話。繼母接聽,有點兒驚奇:「小敏,你買手機了呀?」

  邵伊敏含糊地應了一聲。她知趣地沒說什麼,叫來了邵伊敏父親聽電話。

  「最近傳出拆遷的風聲,據說有開發商看中了這一片老廠區宿舍,現在出手有點兒難,大家都在觀望。」邵正森說話有點兒遲疑,「小敏,你是需要錢嗎?你叔叔跟我說了你的打算,爸爸會支持你的。」

  邵伊敏知道父親企業不景氣,收入有限,並不想讓他為難:「沒事,申請學校那是下半年的事了,得等託福成績出來再說,這會兒不用。」

  掛上電話後,她迅速盤點了一下自己的經濟狀況。她過得很節儉,但父母雙方各自給的錢加在一起只夠學費和基本生活費。北方中型工業城市的生活標準不高,她也從來不願意再開口向他們要錢,一向是用獎學金和做家教的收入給自己添置衣物和零用。

  她既不要求進步,也不怎麼參與學校的活動,更不和人套近乎。數學系算是師大學習風氣最濃的系之一,刻苦學習、積極向上的大有人在,她的成績很好,可有人比她更好,而且還有更多的籌碼。她一向只能得金額有限的一等或者二等獎學金,從來和特等獎學金無緣。憑她手頭的那點兒錢,報名考試夠了,但要承擔去北京上新東方的費用則完全不可能。看來也只好抓緊這段時間,留在本地多用點兒功了。等考試完了,而房子還沒賣掉,到時拿什麼錢來申請學校,她只能搖搖頭。到時再說吧,她想,重新拿起了詞彙書。

  4

  深夜,邵伊敏睡得正好。蘇哲回來,身上滿是從酒吧帶回來的酒味、煙草味,糾纏上來,拉扯她的睡衣。她老大不耐煩地推開他,他不甘休,又纏過來。

  「醒醒寶貝,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他在她耳邊隨口瞎扯著,「春江花月,美景良宵,一個人睡覺多沒意思。」

  她的一點兒睡意生生給吵沒了,不免惱火:「你的酒品也太差了吧,喝多了直接洗澡睡覺多好。」

  「不,我喝多了會發情,我能堅持到回來看到你再發情已經很有品了。」

  邵伊敏不能不聯想到自己的借酒裝瘋,頓時啞然,臉一下紅了。黑暗中他齜牙輕聲笑了,潔白的牙齒很醒目。她想像得到,那個笑容一定很可惡。她賭氣翻個身不理他,但他一把抱起她,順手拉開臥室窗簾,坐到窗邊那把藤制搖椅上,月色如水一般照到兩人身上。

  「反正你也睡不著了,陪我聊會兒天吧。」

  她打個呵欠:「聊什麼?」

  「你不是這麼煞風景吧。夜半無人,竊竊私語,還用問我聊什麼嗎?」

  她換個姿勢,讓自己靠得舒服點兒,看著月光篩過剛生出樹葉的大樹,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陰影:「真安靜,你抒情吧,我保證配合好不好,不然的確有點兒辜負這樣的夜晚。」

  蘇哲笑了,用下巴揉著她的頭髮:「我一向喜歡你這隨遇而安的性格。」

  「不然能怎麼樣?」

  「不生我的氣吧?」

  「沒生氣。」邵伊敏說的是實話,她知道自己性格陰鬱的一面,一直原諒自己,當然也能理解別人的壞心情,「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比你惡劣得多,那時候我就希望全世界都把我忘掉,讓我一個人待著最好了。」

  「那樣就能夠自己想通嗎?我很懷疑。我比較傾向於到人堆裡去,耳朵邊是轟鳴的音樂,眼前是一張張跟自己不相干的臉,喝一點兒酒,好像再大的不愉快也都散了。」蘇哲抱著她柔軟的身體,看著窗外那輪明月出一會兒神,「不問我為什麼不愉快嗎?」

  「如果你願意說,我願意聽。」

  蘇哲輕聲笑了:「我就別指望你有主動問的那一天了。中午我去參加了前女友的婚禮,很隆重,很喜慶,就是出了一點兒小岔子。」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聽著柔和低沉,「婚禮中途,新娘把我叫到換衣服的房間,撲進我懷裡哭了。」

  邵伊敏一下笑出了聲,蘇哲瞪她,認輸地搖頭:「你的大腦溝回當真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可是一想像那場面,真的很好笑。」她努力忍笑,「然後呢?」

  「你當聽故事呀,還然後呢。」蘇哲扯一下嘴角,不知怎麼的,也笑了,「可是真的有然後,然後新郎進來了,多尷尬。」

  接下來其實場面也不算難看,他鎮定地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新娘交給了新郎:「我們是多年沒見的老同學了,她難免有點兒激動,再加上婚禮帶來的緊張、焦慮,你要多理解她。」

  新郎同樣很鎮定地接受了他的說辭,抱著新娘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哄她。他走出房間,隨手帶上門,直接出了酒店。

  「你就為這個煩惱?」邵伊敏倒有點兒不可思議了,斜睨著他,「可是我覺得,煩惱的那個似乎應該是新郎才對吧?」

  蘇哲就算為前女友肖慧煩惱,也只是一會兒的事罷了。他對她的性格有充分的認識,哪怕她現在留校任教好幾年了,又讀到了博士,仍然有點兒和年齡不符的任性和天真。他只能同情那位看著氣質儒雅,據說是理工大最年輕的副教授的新郎,同時祝他自求多福了。

  「是呀,男人煩惱的根源就是女人,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他順口說,並不打算提真正令他惱怒的原因。

  邵伊敏輕聲笑了:「那我們保持不遠不近吧。」她用手將兩人身體撐開一點距離,「這樣夠不夠?」

  月光下,她的笑容帶點兒調皮,又帶點兒平時沒有的天真。蘇哲收緊手臂將她摟到胸前:「不許,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距離不夠,而是你無時不在努力想離我遠一點兒。」

  他緊緊抱住她,沒有一點兒間隙,低下頭吻她,那樣輾轉纏綿,掃過她口腔的每個角落,掠奪她所有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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