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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南風怔怔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內心情緒湧動,良久,卻終究化作唇邊沉沉的一聲無奈的低喃:「你不明白的……」

  南風推開病房門,抬眼,便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眸。她心下一喜,快步跑到床邊:「你醒啦?」

  床上的人卻只是看著她,並不說話。

  南風急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頭痛?還是腿?我去喊醫生!」

  她轉身往外走,卻在他忽然出聲裡頓住腳步。

  「你是誰?」

  嘭——

  像是被重物擊了下,南風呆了,良久,才緩緩轉過身去,望著床上的人。

  他神色認真,眉毛微蹙,看不出玩笑的跡象。

  「你……」她喃喃,醫生不是說只是輕微腦震盪嗎?怎麼會這樣?

  她後退一步,跌落在病床邊的一張凳子上,仰起頭,嘴唇緊咬,手指覆在眼睛上,眼眶一酸,淚水汩汩而落。喉頭發緊,無聲的眼淚忽而轉至哽咽,一波接一波,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微微張著嘴,才能讓新鮮的空氣擠進來。

  「小不點……」焦急的聲音傳來。

  是誰在喊她?

  是誰?

  「砰」一聲響,還伴隨著一聲悶哼,終於將陷入深深自責中的南風驚醒,她睜開眼,猛地跳起來,震驚地看著滾下病床的人。

  傅希境呲牙咧嘴地想要自己坐起來,無奈頭昏目眩,渾身發軟,又被腿部固定的石膏阻礙,只能側躺在地板上哭笑不得地沖南風伸出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還不趕緊來扶我!」

  一瞬間,南風什麼都明白了,狠狠地瞪了眼傅希境。

  南風喊來了護士,一起幫忙將傅希境弄上了病床。

  她在凳子上坐下,輕輕舒了口氣。

  「嚇著了?」傅希境望著她臉頰上未幹的淚痕,傾身,伸手輕輕擦拭掉。

  「對不起。」南風低了低頭,輕說。

  他手指微頓。

  很輕的三個字,他想他卻是明白它的所有含義。對不起,讓你受傷了。對不起,除了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能說。

  但他不想要聽這三個字。

  他歎了口氣:「你不需要覺得抱歉,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唇邊忽然又牽出一抹笑:「小不點,我覺得挺划算。」

  南風抬頭,望著他。

  「我更加堅信了一件事,你心裡面有我。」

  南風嘴唇剛動,便被他用手指抵住:「噓!什麼都別說。」他再靠近她一點,頭上的紗布裡散發出濃濃的藥味,刺得她鼻子一酸,聽得他用低低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我們,慢慢來,好嗎?」

  她閉了閉眼,湧到嘴邊的話,終究又壓回了心底。

  慢慢來,可是,我們之間,隔著的東西,是歲月就能稀釋的了的嗎?

  因傷了頭部,傅希境醒過來沒多久,便再次睡了過去。

  折騰了一整天,南風也困倦,卻沒有睡意,她坐在病床邊,支著手臂,發呆。

  她望著他,他眉頭終於舒展開了,呼吸綿長,嘴唇似勾著一絲淡淡笑意,仿佛做了一個好夢。

  病房寂靜,唯有彼此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這樣靜謐的時光,彼此默默相對,有多久沒有過了?

  身後「哐當」一聲,病房門被人粗魯地推開,一個身影急急撲進來,大喊:「阿境哥哥,你怎麼樣了?」

  南風轉頭,瞪了眼來人,低聲道:「小點聲,他剛剛睡著!」

  「哦哦!」許芊茉滿臉焦急,看都沒看南風一眼,直接撲到病床邊,瞧見傅希境的樣子,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阿境哥哥……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啊……」握著他的手,哽咽。

  南風的眉頭微微蹙起。

  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嚴肅中帶點冷:「芊茉,別把阿境吵醒了!」

  南風回頭,病房門口站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五十歲左右年紀,身形高大,眉目威嚴,靜靜站在那裡,不說話,不看你,也令人覺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南風知道他是誰,傅希境的舅舅,這張臉看起來有點面熟,可是,她確定自己並沒有見過他。

  她微微退開一點,鄭同升沒看她,直接走到病床邊,看到傅希境的狀況,向來遇事淡定的他,也不由皺了皺眉。

  他轉身,望向南風,仿佛終於發現病房裡有她的存在,南風向前一步,說:「您好,我姓季,是傅總在恒盛的助理。」

  然後簡單把事故經過說了遍,想起顧恒止的囑咐,自然隱瞞了傅希境是為救她才受的傷。

  鄭同升淡淡點了點頭,說:「辛苦了。」

  「應該的。」南風低了低頭,如果他知道事故真相,不知道會不會一怒將她丟出去。

  「季小姐,你先回家吧。」鄭同升說。

  南風剛想說話,傅希境在這個時候醒了,一直趴在他身邊的許芊茉驚喜地歡呼:「阿境哥哥,你醒啦!」

  傅希境皺了皺眉,將手指從她手裡抽出來,心想她怎麼在這裡?側頭,看到鄭同升,一愣:「小舅,您怎麼來了?」目光往南風那邊瞟了瞟。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瞞著?」鄭同升臉一沉,他太瞭解這個外甥,從小到大,什麼事都自己扛著。見他這反應,顧恒止給他打的那通電話,他八成是不知道的。

  傅希境笑了笑:「一點外傷,沒什麼大礙。外公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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