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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很懼怕大海。」傅子宸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

  明媚點了點頭,有一次潛水組訓練,在船上他似乎有說過,他之所以潛水是因為想要克服心中對水的恐懼。

  明媚沉默著等他繼續說下去,可傅子宸也只是沉默,兩個人並肩繼續往前走。在她以為話題到此為止時,他又靜靜地開口了:「因為我哥,他死在了深海裡,連屍體都沒有撈到。」

  明媚心裡一凜,頓住腳步。

  「他是自殺的。」明媚不知道此刻他要儲備多大的勇氣,才能平靜地對她說出這個悲傷的故事。「因為那個女人的背叛,他在深夜裡,將車子的刹車摘掉,帶著她沖進了大海裡……那天,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筱筱剛剛一歲。」

  那年傅子宸才十五歲,念初二。雖然他跟哥哥年齡相差了十二歲,但兩兄弟的關係卻一直很要好,也沒什麼代溝。哥哥從甜蜜熱戀到進入婚姻的那一路,他基本上都看在眼裡,那時他以為世界上最美好的愛情,也不過如此了。甚至可以說,哥嫂的愛情,是他對愛情的全部參照。可才短短三年,一切都變了,天翻地覆,哥哥為此甚至丟掉了生命。那之後,他覺得愛情真是這個世間最可笑的事情。

  明媚久久不能言語,她無法想像,一個人要對愛情有多麼絕望,才能將生命捨棄。

  濕漉漉的空氣中,在這並不寒冷的隆冬深夜裡,傅子宸望著明媚,他眼睛裡像是蒙了一層霧氣,聲音卻清晰而堅定。

  「從很久前開始,我就不相信愛情這碼事,可是明媚,我偏偏遇見了你。」

  明媚從走神中微微回過神來,還未說話,傅子宸已經再次開口了。

  「後來我想啊,人這輩子總要相信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我從來神鬼不信,但只有一樣,令我心存敬畏,就是這無邊無際的大海。」

  「海神作證,我愛你。」

  他的告白伴隨著風聲與潮起潮落的聲音,一直撞擊到她心底,令她心口微微一震。在她漫長的沉默中,傅子宸的眼睛依舊霎也不霎地凝視著她。

  「那麼你呢,明媚,你可不可以讓我的相信,一次一生。」

  他看著她,這一刻,甚至連呼吸也都屏息住,他心中充滿了期待又隱隱藏著擔憂。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依舊不確定,她是否能給他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在這之前,他們的關係雖然有很大進展,也常見面,一起吃飯什麼的,卻算不上正式交往,他一直沒有開口問她的心意,是他害怕,害怕她的拒絕。那是他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那樣忐忑,就像一個未經情事、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想告白又害怕她拒絕的那種忐忑與不安。

  片刻,她依舊沒有開口,但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將他的左手覆在她左手無名指上,久久沒有放開。

  傅子宸懸高的一顆心終於跌回原處,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狂喜,他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揚,越來越高。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處,兩枚一模一樣的銀指環在夜色中散發出淡淡的微光。

  這就是她的答案。

  明媚沒有告訴他,那個夜晚,當渾身是血的他躺在她的懷裡漸漸失去知覺時,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席捲她的全身。那一刻,她才明白,她不能失去他,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了他。

  兩個人走回宿舍時,夜已經很深了,站在明媚的房間門口,傅子宸依舊牽著她的手沒有放開的打算,明媚抬頭望了眼他,而後笑著說:「晚安。」

  傅子宸忽然傾身,靠近明媚耳語:「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啊。」

  明媚臉倏地染上一層紅暈,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傅子宸已站直身子,嘴角揚起一抹大大的弧度,眼神中也充滿了玩味的笑,「哈哈,瞧把你嚇的,開個玩笑而已。好了,進去休息吧,晚安。」

  話落,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晚安。」

  第二天一早剛吃過早飯,傅子宸便對明媚說:「原本應該昨晚告訴你的,但怕你失眠,所以我覺得還是現在告訴你比較好。」頓了頓,他歎口氣,「我來這裡,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南歌。」

  明媚一愣,心裡立即浮起不好的預感。

  「她出了點事,現在很不好,我覺得你應該回去看看她。」

  明媚終於明白,宋引章在如此關鍵時刻忽然離開島嶼的原因了。

  明媚將手頭工作與人交接好,回房間整理了行李,便同傅子宸離開了島嶼。

  在漫長的回程路上,傅子宸將南歌的事簡單地告訴了她。如她所料,她跟宋引章的關係被人從暗處挑到了明處,那個人,就是宋引章的妻子。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宋妻很聰明,她只見了南歌一面,但什麼都沒做,以她那個火爆脾氣,沒有當場甩南歌一個巴掌,真是令人出乎意料,但她接下來的動作,一招就將南歌擊斃,她將所有的事情都捅到了南歌的家裡,甚至鬧得整個大院人盡皆知。

  南歌的爺爺在他們那個大院裡,是出了名的硬脾氣,老黨員老幹部,哪怕從部隊退下來,生活中依舊充滿了軍事作風,幾十年如一日,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更何況是這種在他眼中傷風敗俗的醜聞。盛怒之下,將南歌逐出了家門,還逼兒子與她脫離了父女關係,半點餘地也不留。

  南歌的脾氣也硬朗,死都不認錯,她覺得她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她沒錯。愛情從來不分對錯,只是她遇見他太晚,這一段關係,便被世人所不齒。

  她收拾了行李,從那棟老房子搬了出去。她有她的驕傲,甚至不肯接受傅子宸與程家陽的幫助,自己在外面租了一間房。

  她從報社辭了職。宋妻又豈會放過她,到報社裡一鬧,領導倒沒有逼南歌辭職,畢竟她從十八歲開始在這裡工作,一直都是一名出色的記者。但流言猛於虎,昔日笑容和善的同事,如今看她的眼神裡,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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