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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章魚!你在幹什麼!」一直低著頭沉默的艾米莉猛地抬頭,眼神中的震驚不亞于明媚。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艾爸的驚訝也同樣不低。

  「我說,莉莉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章魚一臉鄭重地重複道。

  「你……你們……」艾爸的臉瞬間憋得通紅。

  章魚卻再次靜靜地開口了:「艾叔、艾嬸,我知道我們做錯了事,但我從小就很喜歡莉莉,我一定給她也給你們一個交代,我們可以先辦喜酒,等年齡到了,我們立即就去領證。」

  「章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艾米莉滿面怒氣地走過去,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這是我的事……」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章魚打斷,「我知道我前兩天做了惹你生氣的事,對不起……」

  「滾出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艾爸怒吼,又對艾媽低喝了句:「打電話給老章兩口子,讓他們立即過來!」

  走出醫院,艾米莉才停下來對章魚怒吼:「這是我的事情,誰讓你多管閒事的!你這是在同情我嗎?我告訴你,章魚,我不需要!不需要!」

  「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被你爸媽打死嗎?」章魚依舊很沉靜,「而且,這不是同情,我在你爸媽面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的真心。」他一字一句,認真而真摯。

  艾米莉忽然笑了,卻是極為嘲諷的笑,「章魚,你還真是偉大,你要給別的男人的孩子做爸爸嗎?你可真偉大呀!」

  章魚臉色微變,但只一瞬,他依舊鎮定而沉靜地說:「我不介意。」

  明媚站在旁邊,想插話卻又插不上,而且現在這個混亂的場面,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章魚會忽然站出來將所有的事情攬下來,在震驚過後,她心裡更多的是感動。為什麼同樣是男人,一個那麼冷血無情,另一個卻如此仗義癡情。

  「去你媽的不介意,我介意!我告訴你,就算全天下只剩下一個男人,就算我被我爸爸打死,我也不會嫁給你!」艾米莉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章魚的臉色在那瞬間變了又變,明媚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你知道她並不是那個意思的,你先回去吧,我會照顧她的。」說完,便去追艾米莉了。

  艾米莉沿著街道一路疾走,明媚靜靜地跟在她身邊。兩個人頂著寒風,不知道走了幾條街道,明媚只感覺雙腿發軟,加之昨晚在醫院裡坐了一整晚,體力已漸漸不支。她一把拉住艾米莉,在小廣場的長椅上坐下,「你別這樣,身體吃不消的。」

  艾米莉任她拉著,雙眼愣愣地望著廣場上來往的行人,過了許久,她才輕輕開口:「你說,那只臭章魚怎麼那麼傻呢,真是沒有見過比他更愚蠢的人了。」

  明媚握了握她的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這世上,聰明的人那麼多,總需要一些人,來做傻瓜。如果說享受愛是一種幸福,那麼有時候,付出何嘗不是一種快樂。重要的是,你是否心甘情願。

  「明媚。」

  「嗯。」

  「我打算生下這個孩子。」

  「你瘋了!」明媚瞪著艾米莉。

  艾米莉搖搖頭,手緩緩撫上小腹,「沒有,我現在很冷靜,從未有過的冷靜,為了他,我的世界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失去了那麼多,我要留下他,跟那個人沒有關係,他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我會生下來,我會獨自把他養大。」

  「艾米莉!你給我醒醒!」

  「明媚,你別勸了,你知道我的,一旦下定決心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正是因為太過瞭解,明媚才會如此擔憂,她想都不敢想,一個才滿二十歲的女生,大學還沒有畢業,沒有工作,怎麼去養活一個孩子?她以為養小孩跟養只小貓小狗一樣嗎?

  「你現在完全是不清醒,走,什麼都別想,先回去睡一覺。」明媚幾乎是強拉著艾米莉到街邊,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徑直朝家裡去。

  這一天一夜是真的太過疲累,艾米莉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明媚躺在她身邊,睡了沒多久便又醒過來。抬眼望向窗外,天已經快黑了,她輕巧地起床,幫艾米莉掖好被子,她走到浴室將門關上,才撥通程家陽的電話,明媚毫不客氣地冷聲開口:「你在哪裡?」

  程家陽愣了下,當即明白她所為何事,說了個地址,明媚便掛了電話。

  出門時接到夏春秋打來的電話,她剛剛下班,聽說明媚要去找程家陽,她馬上說,是哪兒,我也去。

  兩個人在市區一家泰式餐廳外碰了面,推旋轉門進去時,明媚近乎咬牙切齒,艾米莉因為他正在遭受那麼大的痛苦,他卻依舊吃喝玩樂,一張卡便將所有的責任推卸掉。

  程家陽跟幾個朋友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見到明媚與夏春秋,他招了招手,卻看見走在前面的夏春秋怒氣衝衝地跑過來,夏春秋二話不說,將他從椅子上一把拽起,一拳頭就砸在他的鼻樑上,程家陽毫無防備,流著鼻血悶哼一聲身體倒在餐桌上。雖然還沒上菜,但碗筷水杯酒杯擺了一桌,這下子全部被推倒,發出叮咚清脆撞擊聲,有兩隻還滾落在地,幸虧地上鋪的是厚厚的地毯,沒有跌碎。

  明媚沒想到夏春秋這麼衝動,上來就動手,回過神來時,又覺得她這一拳特別解氣,她走過去,操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朝著他兜頭就潑了過去。

  場面瞬間變得十分難堪,在座的幾個男生皆是目瞪口呆的,傅子宸最先回過神來,將程家陽的頭仰起來,從桌上一堆混亂中摸出紙巾,堵塞住他流血不止的鼻子,又回頭沖站在不遠處被震住了的服務生招手,「重新換餐具,再加兩套。」

  「不用了。」夏春秋冷冷地說,「程家陽,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就跟我們出來。」說著,扯過明媚就下樓。

  她們站在旋轉門外等了三十秒,便見程家陽推門出來,他右邊鼻孔裡還塞著一團餐巾紙,模樣滑稽極了。

  明媚三言兩語將這兩天發生的事簡單給他說了,程家陽沉默了片刻,最後說:「退學的事你讓她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明媚原本就對他不抱希望,但真的見他如此雲淡風輕,連問一句艾米莉好不好都沒有,怒氣在她胸腔裡肆意翻滾,忍不住便冷笑了一聲:「程家陽,謝謝你讓我明白,原來一個人的心是可以冷到這個程度的。我祝你永永遠遠都遊戲人間,這輩子最好都別懂什麼是真心。」這大概是明媚活了二十年來說過的最惡毒的話了,但她一點歉疚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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