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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傅子宸抱著明媚一路朝停車場疾走,她卻半點不安分地在他懷裡扭動,聲音喃喃:「傅師兄……好熱,好難受……」

  「明媚,」傅子宸艱澀地開口,「再忍忍,乖。」他將她平放在車後座,將薄毯蓋在她身上,沒一會,卻被她掀開,然後她開始脫外衣,又開始伸手試圖脫毛衣,傅子宸微微扭頭阻止她,「明媚,別脫,你會感冒的。」他車裡並沒有開空調,為了給她一點新鮮空氣,甚至連車窗也放下來。明媚這個時候哪裡聽得進去,她不停扯著衣服,身體縮成一團又伸展開,臉上的潮紅更為嚴重了,額上佈滿了細細密密的虛汗。傅子宸猛踩油門,將車速提到從未有過的速度,更是冒著危險闖了數個紅燈,車子終於一路疾奔到了他家。

  他將她抱下車時,明媚下意識地伸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頭極為不安分地在他懷裡亂鑽,她只覺得靠他近一點,她身上那股火便淡去幾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清香,似是夏天裡清新的青草味,又似涼涼的薄荷味。她又貼近一點,將嘴唇湊到傅子宸的脖子上,便是一頓亂啃。

  「明媚,別這樣……」傅子宸聲音暗啞,心裡直想罵,再這麼下去,真得出事不可。他加快了腳步上樓,一腳踢開臥室的門,徑直走到浴室,將明媚丟進大浴缸裡,劈頭蓋臉就朝她沖冷水,不一會,冷水放滿了整整一浴缸,他將明媚整個人都摁進了水裡泡著。

  已經十一月底了,初冬早晚溫差極大,這冰冷的水一泡,明媚整個人立即清醒了許多,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令她十分難受。整整在冷水中泡了半個小時,水也換了三次,到最後她被傅子宸撈出來的時候,人已徹底陷入了昏迷,臉色也已由先前的潮紅變成了蒼白。

  傅子宸給她換下濕漉漉的衣服,找了套他的睡袍給她穿上,然後將她塞進被窩裡,又從櫃子裡拿了一床厚被加在上面,將臥室裡的暖氣也開到最大。他歎口氣,極為疲憊,像是打了一場仗似的,他轉身進了浴室洗澡。當他出來時,發覺明媚渾身抖得厲害,伸手一探,她的額頭滾燙得嚇人。是呀,泡了那麼久的冷水,不生病才怪。

  他下樓找了幾片藥,強塞給她吃了,可沒什麼用,她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意識模糊地喃喃:「冷……好冷……」

  傅子宸抓過手機給杜醫生打電話,可那頭關機,現在這個狀態,送去醫院又要好一番折騰,她也不能再吹寒風了。在床邊蹙眉站了會,傅子宸忽然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伸手一撈,明媚整個人便被他撈進了懷裡。

  明媚朦朧中感覺到一股熱源,令她的身體不再那麼冷,下意識便往那裡蹭了蹭,翻個身,她將自己整個人都偎進了傅子宸的懷裡。

  他渾身一僵,雙手慢慢收攏,緊緊擁住她。

  慢慢地,明媚的顫抖終於停了下來,在藥力作用下,她額上的熾熱也退卻了很多,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沉入了夢鄉。

  她倒是睡得踏踏實實的,傅子宸可就苦不堪言了,溫香軟玉在懷,還是那麼喜歡的女人,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那麼睜著眼睛慢慢熬到了天亮。

  明媚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上午十點多了,緩緩睜開眼,入目是落地窗外照進來的冬日暖陽,金色光芒在房間裡靜靜地飛舞,她微微眯眼,翻身時只覺得渾身酸軟,太陽穴隱隱作痛。抬眼打量,發覺身處一點都不陌生的房間裡,再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士睡袍,還有點模糊的意識刹那間便清醒過來,接著便是震驚與慌亂,然後昨晚的情景慢慢在腦海裡重演。短短幾秒鐘,她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跟川劇變臉似的。

  傅子宸推門進來時,發覺她一臉呆怔像是一尊雕塑般愣在床上,大致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嘴角微微一勾,「醒了。」

  明媚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眸望著傅子宸,嘴角蠕動,想說什麼卻終究開不了口。

  「昨晚的事都記起來了嗎?」傅子宸依舊笑著,聲音低啞,語調裡卻帶著絲絲曖昧。見她在他面前向來淡定的臉上難得湧起一絲慌亂,他忽然就想捉弄一下她。

  昨晚她記得最後似乎是他將她丟進浴缸裡……然後,然後又到了床上……再然後,好像有人從身後抱著她,她還主動靠了過去……

  明媚低了低頭,再抬眼開口時都快哭出來了,「傅師兄……我……」真是太丟人了。

  傅子宸心生不忍,斂了斂笑,正色道:「放心吧,昨晚什麼都沒發生,你泡了幾缸冷水,後來發燒了。」他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現在似乎退了。」

  明媚懸高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對不起,傅師兄,又給你添麻煩了。」

  傅子宸卻沒有答,往後退開一點,沉著臉望著她,語調裡帶著些微的怒氣,「你不像那麼沒腦子的人,怎麼會遭人暗算的。」

  明媚咬了咬嘴,沒有回答。這是她跟洛河之間的事,她不想說。

  「是因為洛河吧。」傅子宸聲音一冷。

  明媚訝異地抬頭望著他。

  傅子宸扯出一抹冷笑,「我怎麼會知道對嗎?他自己都承認了,現在正在局子裡。你現在如果感覺好點了,就過去一趟,那邊正等著。」

  明媚渾身一震,耳畔嗡嗡作響,他承認了?他承認了!在此前一秒,她依舊想方設法地在心裡給他辯駁,不會是他,一定是個誤會,怎麼會是他呢。可他卻都承認了。

  明媚閉了閉眼,只覺得心臟那處像是被一隻大手使勁地絞著,鈍痛。

  明媚跟傅子宸趕到警局的偵訊室時,那裡只有洛河一個人。昨晚被扭送過來的KTV裡那四個人已經不在了,因為洛河主動坦誠一切由他主使,那幾個人的家裡交了一筆罰金便被釋放了。

  洛河抬頭望了眼明媚,又低下頭去。他大概是被關在這裡一宿未睡,臉色極為疲憊,雙眼充滿了紅血絲。

  「為什麼?」明媚死死望著他,聲音裡都是顫音。其實她心裡已經隱隱明白了緣由,可她依舊不相信,他會對她做出這樣殘忍甚至齷齪的事。她的印象中,雖然他性格隱忍彆扭,但一直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她的疑問在洛河久久沉默中被擱置,明媚握緊手指,竭盡全力才積聚再次開口的氣力:「我只問你一句,真的是你嗎?」

  「是。」這一次,他回答很快,乾脆俐落。

  她的指甲一直掐進肉裡,重重地,狠狠地,可手心裡尖銳的痛依舊掩蓋不了心口的痛與難過,那一刻還有曾經的自以為是落空後的難過,她以為他沒有忘記過他們之間的那段美好時光,她以為他從未曾忘記過她。卻原來,一切都只是她可笑可悲的一廂情願。

  洛河微微抬頭,又再次垂下目光。只一瞬間,對面的她的神色皆落入他的眼底,不可泯滅。她臉上的震驚、悲戚、倉皇、失望,刺傷了他的眼與心。

  他悲哀地想,這個世界上,他最想保護的人,是她,可這個世界上他傷害最深的人,也是她。

  房間裡陷入漫長的窒息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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