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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橘色」酒吧很好找,在酒吧街算是比較大也比較有名的一家,「橘色」的對面是另一家很有名氣的酒吧,叫「瑪格麗特」。章魚告訴明媚,許或就在「瑪格麗特」做DJ。

  明媚站在路邊望瞭望「橘色」,又望瞭望「瑪格麗特」,想起上次許或抱著洛河的腰從她面前消失時朝她投來的那記帶著挑釁與勝利姿態的目光,她心裡忍不住浮起一層苦澀。深深呼吸一口氣,她推開了酒吧一樓的大門,爆炸般的電子音樂撲面而來,沿著樓梯一路往上,嘈雜聲更甚,滾滾地砸得明媚震耳欲聾。她是第一次來這種嘈雜的酒吧,艾米莉雖然喜歡喝酒,但也不太愛來這種人貼人的場所。

  明媚站在大廳裡往裡面張望,時間尚早,但因為剛剛放了寒假,多了許多狂歡的學生,大廳裡人也不算少了。透過扭著腰肢的人群與煙霧繚繞,她終於看到洛河,他正微微傾身靠近坐在吧台邊的一個女生,附耳過去聽她說話。明媚沒有再多想,將背包卸下來抓緊在手中,朝最右邊角落裡的一張空桌子走去。

  過了片刻,有服務生過來點單。

  「一瓶啤酒。」明媚說。

  「小姐,今天是周日,大廳需最低消費兩百塊。」服務生提醒道,見明媚蹙眉,他又善意地建議:「吧台隨意消費的。」

  明媚望了眼吧台,不管哪個角落,都會被洛河發覺,偏偏她不想這麼早被他發覺。可兩百塊呀,夠她吃半個月了!正糾結著,旁邊桌的男生忽然開口了:「喂,美女,要不要過來跟我們拼桌?」

  「這樣也可以的。」服務生說。

  明媚望過去,隔壁桌也正在點單,兩女一男,看起來年齡都不大,都是學生模樣。這時女生也開口邀請她:「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吧,正好我們也可以少消費一點。」說完沖她眨眨眼。

  原來都是窮學生呐。

  明媚放心地過去跟他們拼了桌,閒聊中得知開口邀請她的男生是多大的學生,念大二,而另外兩個女生,則都是剛從外地放假回家。

  都是學生,又年齡相仿,很容易便聊到一塊。他們人都很好,見明媚不會玩色子,先是驚呼,然後很耐心地教會她,再四個人一起玩。開始的時候明媚總是輸,因為她的目光時不時便瞟向了吧台,跟著洛河的身影打轉。叫的一瓶酒很快便喝了個光,臉頰微微發燙。

  明媚原本不想再玩了,可那三個人興致正高,她也不忍掃興,便揚手打算再叫一瓶酒,男生卻阻止了她,將一瓶酒推到她面前,「喝這瓶吧,沒關係的。」

  這下子明媚可不敢再開小差了,色子也不見得有多難,熟能生巧,多玩幾把總算摸著了點訣竅,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轉眼就到了十二點多。

  平時這個點,明媚基本上已經睡覺了,又因為喝了兩瓶啤酒,困意更甚,可她問過點單的服務生,洛河下班時間是在一點半,她只得頻繁跑到洗手間用冷水沖臉。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了一點二十五分,明媚抓起包,跟拼桌的三個人說了再見,便離開了酒吧。

  出了大門,明媚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天空不知什麼時候竟飄起了雪花,還有點大,洋洋灑灑地落下來,在酒吧街的霓虹閃爍下,特別特別美。此刻街上行人已經很少了,只有三五成群從酒吧出來的夜遊人,還有仨倆醉鬼蹲在路邊狂吐。

  明媚抱著那只鐵盒,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卻始終沒有看見洛河出來,她看了看手機,已經一點四十分了。偏頭的片刻,忽然看見這條路盡頭的轉角處,洛河騎著摩托車過來了,她想也沒想,猛地沖了出去。電光火石間,一聲急刹車與尖叫聲同時響起,洛河驚恐地連人帶車偏倒在了地上,而明媚,整個人也被車龍頭擦在了地上,手中的鐵盒滾進了馬路中央,盒子裡的東西撒了一地。明媚晃過神來時,首先不是顧及自己身上的傷痛,而是瘋子般地連滾帶爬地跑到馬路中央去撿那些散落一地的物品。

  洛河站起來,驚魂未定間,終於看清楚忽然沖到他車前的人是誰了,巨大的惶恐與怒氣一齊湧上心頭。而此刻,那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竟然還不要命地跑到路中央去撿東西,連正好開過來的車子朝她狂按喇叭都沒有發現!

  明媚只覺身體一輕,整個人被人拎起來,遠離了地面,下一秒,她的身體被扯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腦袋被緊緊摁在那人胸前,她聽到耳邊有一股狂風刮過,伴隨著車子經過的聲響。

  當她緩緩睜開眼時,五彩霓虹燈光下,她終於慢慢恢復了正常意識,短短一分鐘內發生的事情像是舊電影膠片一般,再次在她腦海裡重播。

  洛河……

  她微微抬頭,正好撞上洛河驚魂未定望著她的目光。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他出於潛意識中的反應,在她有危險的時刻,不顧一切地將她攬進懷裡,什麼也沒有想,只是抱著她,像是抱著這世間他最珍貴的珍寶。

  然而當一切塵埃落定,天光大亮,他所有偏離的情緒統統歸位,心底某個聲音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他的心臟,提醒他看清現實。

  他猛地推開明媚。

  明媚踉蹌著後退幾步,才發覺自己的腳踝扭傷了,鑽心疼痛傳來,而臉頰也擦破了,冷風一吹,疼得要命。可她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偏頭望見鐵盒以及裡面的東西依舊散落在馬路中央,有的甚至被風卷了好遠。她再次跑到馬路中央,將那些東西一一撿起收入鐵盒,緊緊抱在懷裡。

  「你究竟在發什麼瘋!神經病啊!」洛河忍不住沖她怒吼起來。「你到底想怎樣啊!!!」他此刻真的快要崩潰了。

  明媚緩緩起身,轉頭望著洛河,嘴角扯出一抹比哭更難看的笑,「是呀,我真是瘋了。明明你都已經不在意了,你統統都忘記了,只有我,像個傻逼一樣,抱著這些回憶,當成珍寶。可是洛河,你告訴我,要怎麼忘記一個曾經在你生命中刻骨銘心過的人?你告訴我,要怎麼去對一個你從來都想像不到會失去的人說再見?你告訴我……」她臉上浮現出的悲傷,在那一刻,刺得洛河心裡像是被成千上萬只螞蟻吞噬般難過。

  明媚將懷裡的那只鐵盒塞到他手中,眼睛卻沒有看他,「現在,我把這些你贈予我的所有美好記憶,統統還給你。這些天,打擾了,對不起。」說完,轉身一瘸一瘸地離開。

  雪花飄得更大了,一片片落在她的發上、衣服上,路燈下她單薄的身影顯得那樣寂寥,她一定哭了,雖然極力壓抑著,肩膀依舊在瑟瑟發抖。

  洛河輕輕闔了闔眼,迅疾追了上去,攔腰將明媚抱起來,然後伸手攔下正開過來的計程車,對司機說:「去醫院。」

  「瑪格麗特」的門口,傅子宸摁掉手中燃盡了的煙蒂,目光怔怔地追著載著明媚與洛河的那輛計程車,良久良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先前發生的一幕幕像是一場電影倒帶,在他腦海裡又過濾了一遍,當看見明媚不要命地撲到馬路中央去撿那只鐵盒中散落的東西時,他依舊忍不住再次深深震驚了。他原本以為那只鐵盒中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卻沒想到只是一些在他看來絲毫沒有價值甚至很幼稚的小玩意兒,彩色糖果紙?玻璃彈珠?火柴盒?破舊的髮卡?一朵乾癟的花骨朵?那女人就為了這些東西,竟然連命都不要了……該說她愚蠢呢還是愚蠢呢?

  可那個瞬間,他是真的被她震驚到了,心中某個地方,忽然就輕輕地動了一下。

  「子宸,你怎麼出來這麼久?」傅子宸只覺身體一沉,說話的女生已像條藤蔓似的纏上了他的手臂。他微微偏頭,便看見穿得單薄的女生故意將衣袖掠到手臂上方,一條閃亮的水晶手鏈在她纖細潔白的手腕上微微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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