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七微 > 莫失莫忘 | 上頁 下頁


  明媚猛地從沙發上彈起,夢境一點點退去,耳畔是急促的手機鈴聲。她有片刻的怔忪,才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聲音的來源,最後在沙發坐墊底下找到了尖叫不止的手機。

  「喂寶貝兒你幹嘛呢這麼久才接電話!你上午打了我好幾通電話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兒呀?我手機擱家裡忘記帶了!哎你吃飯了沒我還沒吃呢都餓了一天了要不咱出來喝兩杯?」艾米莉的聲音轟炸機一般轟隆隆不間斷地砸過來,明媚將手機移開一點兒,恍惚的精神一下子就清醒了幾分。

  難怪班上的人都說,只要有艾米莉在的地方,直徑100米內,保管你精神奕奕!

  「二十分鐘後,老地方見。」明媚掛上電話,抬頭看窗外,不知不覺天就已經黑下來了。

  不管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來島城旅遊,詢問起本地的美食街,百分之百都眾口一詞甩一你句:上暮雲路唄。

  暮雲路位於西城區最寬敞的一個十字路口往右,別看它有一個文藝感性的名字,但其實充滿了世俗的人間煙火味,海鮮館、川菜館、湘菜館、重慶火鍋、粵菜、江南菜等等,基本上全國各地有特色的菜館子在這裡都可以看得到。

  白天的暮雲路沒什麼特別,每到夜幕降臨,路旁一溜特別設計的白色弧形路燈一開,站在十字路口放眼望去,長長的筆直的主街道兩旁的飯館在燈河裡立即生動起來。除了主街道,暮雲路中又分支了暮雲一路、暮雲二路,全部都是餐飲業,而且這裡的飯館價格從低到中到奢侈各色消費都有,任君選擇,因此成就了島城最大美食最齊全提及率最高的新興美食街。

  明媚推開章記海鮮館的玻璃門,一眼就望見艾米莉正坐在最後排的靠窗座位上,左手一瓶啤酒,右手一碟花生米,吃得不亦樂乎。

  「寶貝兒,這邊!」艾米莉嚼著花生米,含糊地朝明媚招手,末了又偏頭扯著嗓子朝櫃檯的方向大聲喊:「臭章魚,明媚來了,快滾過來給我們點單!」

  「哎,就來就來。」正在櫃檯後面埋頭寫著什麼的章魚大聲應了一聲。

  「喂!你要不要這麼高調啊,店裡還有客人呢。」明媚一邊放包一邊環視了一圈大廳,剛剛進入晚餐時間,店裡還只有稀鬆的幾桌,但艾米莉的大喇叭嗓音一吼,已經有人蹙眉朝她們望過來了。

  「看什麼看,沒見過成雙成對的美女啊!」艾米莉一眼瞪了回去。

  明媚哭笑不得地一腳從桌子底下踢過去,「喂!」她力道控制得很好,其實不痛,但還是引得艾米莉怪叫起來:「明媚你幹嘛,合著外人欺負我呀!」她已經喝光了一整瓶啤酒,臉頰紅撲撲的。

  「好了好了,求你了我的姑奶奶誒,小點聲成嗎,免得我又要遭人投訴了!」章魚拿著菜單走了過來,一臉的無奈。

  這個世界上,你總會遇見那麼一個人,他/她會成為你生命中的剋星。如果要問章魚最害怕的是什麼?不是蛇啊老鼠啊蟑螂啊也不是他嚴厲龜毛的老爸,而是——艾米莉!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種美好的戲碼跟艾米莉與章魚扯不上半毛錢關係,他們之間的十幾年時光可以用一句更簡單的話概括之:欺負與被欺負。

  「今晚你請?」艾米莉漂亮的眼睛彎了彎,笑得賊亮,明晃晃得令章魚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好啊,不就是一頓飯嘛。」

  明媚搖著頭連連歎氣,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可不止一頓飯咯,她都跟著艾米莉過來吃了快三年的霸王餐了,吃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有免費的吃你歎什麼氣啊,」艾米莉朝明媚眨眨眼,推開章魚遞過來的菜單,「不用看了,扇貝十隻生蠔十隻香辣蟹一份大份蛤蜊一份再來一盤香辣排骨一份蔬菜,啤酒半打,先點這麼多吧。」

  「先點這麼多……」明媚目瞪口呆,她本來想說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可壓根就插不進話。「艾米莉,你真是遵循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原則到底呀!」

  「那是!」她抬頭瞪了眼章魚,「還站著幹嘛,去下單呀,怎麼,捨不得了?」

  「冤枉!」章魚怪叫。

  「好了,你就別再欺負他了。章小魚,你先去忙啦,不用管我們的,等下一起喝酒吧。」明媚朝章魚笑了笑。

  「我哪裡欺負他了?啊哪裡哪裡?臭章魚你自己說,我欺負你了嗎……」

  明媚趕緊朝他遞眼色,讓他先走。

  章魚歎口氣,立即拿著功能表往廚房竄去,一路上他第N次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兩個人是死黨,為什麼性格就差別那麼多呢?一個最愛有理沒理都取鬧還得理不饒人,一個呢,特別懂事特別善解人意。

  他搖了搖頭,第N+1次放下這個無解之題。

  夜色更深了一點,館子裡的客人越來越多,明媚喝著啤酒,眼神跟著穿梭在飯桌間的章魚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讚歎道:「章小魚真是個既勤奮又能吃苦耐勞的好孩子呐!」他從初中開始,便一直在海鮮館幫他老爸的忙,關鍵是功課還很好。高考成績比她們兩個高出了整整二十分,輕輕鬆松拿下了島城最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你那麼喜歡他啊,幫你們拉根線?」艾米莉灌一口啤酒,嗤一聲笑了。

  「別別別,世人都知道 ,他喜歡的是誰。」明媚促狹地朝她擠擠眼,艾米莉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嬉笑著罵她,而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沒有出聲。

  明媚頓了頓,才輕輕開口:「他們,又打起來了?」

  艾米莉望著她片刻,擠出一個疲憊的笑,酒瓶撞上她的,呼一口氣:「知我者,明媚也。」

  其實明媚從一進門就看出她情緒的不對勁,因為她每次心裡有事兒的時候,就喜歡大聲嚷嚷,點很多吃的,佯裝歡笑。

  「你不是一天沒吃東西,別空腹喝酒,先吃點菜。」剛好服務員送來了第一道菜,明媚將一隻蒜蓉扇貝夾到艾米莉的碗裡。

  她向來就不太會安慰人,而且,有些悲傷與煩惱,是任何安慰都起不了作用的,只能依靠自己消耗掉,因為這個世界上,甚少甚少有感同身受這碼事。作為好朋友,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她想要傾訴的時候提供一隻安靜的耳朵,以及一個無聲的擁抱。

  艾米莉活了十八年,初戀初吻健在,青春期最大的煩惱就是家裡那對三天一小吵五天打起來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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