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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此時酒吧裡開始熱鬧起來,DJ的叫嚷聲混淆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青稞說這是全市最熱鬧人氣最旺的酒吧,她與紀元宏的根據地。

  青稞認識紀元巨集的時候也是在謎底酒吧,彼時她是酒吧裡的侍應生,那晚有客人喝醉鬧事,她去奉勸卻被牽扯進去,那人一巴掌即將落在她臉上時,一旁悶聲喝酒的紀元宏及時出手,捏住那個人的手,並且伸手俐落地將滋事者丟出了酒吧。

  幾乎是刹那間的事,青稞一眼愛上了紀元宏,她說十八年來,被很多人欺辱過,他是第一個出手幫她的人。可紀元宏卻並不領情,面對青稞的熾熱,他只是淡淡地說,我只是痛恨欺負女人的男人而已。

  他的冷淡令她黯然,可卻並不死心。他是謎底的常客,幾乎每個夜晚都光臨,在固定的位置坐到直至酒吧打烊,一打喜力啤酒,一盤鴨舌頭,從來不曾經改變。有時候會和幾個男生一起,有時候帶著不同的女生,更多時候獨自一人,他的酒量很好,青稞從來沒有見他醉過,相識半年來,她成了他專屬的侍應生,烏煙瘴氣的酒吧裡,人潮那麼擁擠,嘈雜人聲與音樂聲交織的浮躁世界裡,她的心裡只有他,她的眼神穿過層層疊疊的紛雜,抵達他所在的世界,那裡沉默,清淨,英勇,光環籠罩。

  他們的關係發生變化的那個晚上,紀元宏很晚才來到酒吧,嘴角帶著傷,萬年不變冷漠的臉變得更加陰霾,這一次他沒有對青稞說照舊,而是說,最烈的洋酒,不兌果汁。那晚紀元宏醉了,再好酒量的人,一口口不停歇的灌,並且內心充滿積鬱,都很容易醉倒。青稞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喧鬧人群中,沒有跑過來勸他。只是當他在打烊後一步步踉蹌著走出酒吧時,她顧不得善後工作,制服都沒有換便追了出去。

  天空下著毛毛細雨,青稞跟在紀元宏身後一路走了很遠很久,他的摩托車自然是沒法騎,也不攔計程車,就那麼跌跌撞撞地沿著馬路走,青稞始終在他身後保持一米的距離,每次紅燈的時候,她都心驚膽戰,怕他直接沖過去,她不敢上前攙扶他,害怕他忽然冰冷地來一句,你是誰呀?

  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條街,拐進一條安靜的小巷子時,紀元宏忽然回過頭沖青稞大聲吼,你跟著我幹什麼!

  青稞被嚇得訥訥地不敢開口,尷尬的片刻,紀元宏忽然蹲下身,劇烈的嘔吐起來,青稞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沖過去蹲在他身邊拍他的背,掏出紙巾給他擦拭嘴邊的殘留物。

  吐過之後,紀元宏整個人清醒了許多,他偏頭看著身旁的女生,昏暗路燈下,她的髮絲沾染上細雨後狼狽地貼在前額,薄薄的嘴唇緊抿,臉上有害怕、慌亂、心疼,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

  他張了張嘴,悶聲說,我脾氣壞,對學習沒什麼興趣,不會哄人,欠缺耐心,從來不過情人節,換女朋友的速度與數量不計其數,這樣的一個我,你還不介意的話,就在一起吧。

  青稞哭了。

  她忙不迭點頭,她怎麼會介意,怎麼捨得介意,就算前面是一堆火,她這只飛蛾也會義無反顧地撲上去。

  是不是很傻?說完他們相遇的橋段,青稞輕輕補了一句。

  我沒做聲,心想,是的,真傻。在這場感情中,她註定處於被動與劣勢,她先愛上,她愛得深,若愛情有輸贏,那麼從一開始,她就輸了。

  可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看著此刻抱著紀元宏胳膊開心地與朋友們玩著色子拼酒的青稞,看著她發自內心的快樂笑容,我便覺得,不管結局如何,至少在她愛著的這個過程,她是快樂的,幸福的,哪怕這快樂與幸福其實在旁人看來並不是那麼靠譜。

  大家玩得正興致高漲的時候,蔚藍的電話響了,她將手機放在我的口袋裡,震動了很久,我才反應過來,螢幕顯示號碼來自她家裡,我偏頭找蔚藍,卻發覺她此刻並不在座位上,我大聲問對面的亞晨,他走到我身邊大聲回嚷道,剛才還看她在這呢。

  電話掛斷之後,片刻又響了,很急的樣子。亞晨拉了拉我的胳膊,示意我們出去找她,我拿著電話先去衛生間,喊了幾聲,蔚藍並不在裡面。出來後往酒吧外面跑,電話此刻已經再次掛斷又撥了過來,站在酒吧門口,喧鬧嘈雜的聲音終於退卻許多,我猶豫了下,接起電話,還未開口,那端便傳來蔚藍家裡做事的阿姨急迫的聲音,藍藍,你趕緊去醫院,你爸媽不知怎麼回事大打出手,結果你媽從樓梯上滾了下來,現在已經送去了醫院……

  我腦袋嗡地一聲,直至電話那端傳來嘟嘟嘟的忙音,依舊沒有晃過神來,亞晨拍著我的肩膀問,有什麼事嗎?語調一轉,大聲喊了句,蔚藍!

  我隨他聲音望過去,蔚藍正從馬路對面緩步走過來,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我怔怔地望著她,心裡數著她的步伐,一二三……終於近了,她停在我們面前,問,你們怎麼也出來了?

  我不敢看她,良久,才異常艱澀地開口,蔚藍,你媽媽出事了……

  她手中的水瓶「砰」地砸在了地上,轉身,發瘋般地跑到馬路邊去攔車,亞晨喊了聲蔚藍,追了過去,我反應過來,也跟著跑了過去。

  第8章 秘密

  ﹛如果愛是這個世間最令人暖心的字,那麼秘密便是這個世間最傷人的詞。﹜

  01

  計程車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緩緩前進,窗外霓虹閃爍,來往車輛的喇叭聲混淆著穿梭路人的喧囂聲,那麼熱鬧,而車內卻寂靜得令人心裡泛起一陣陣涼意,蔚藍雙手緊緊交握,嘴唇緊抿,身體抑制不住地輕顫起來,一閃而過的霓虹燈投射進來,映得她整張臉蒼白無比。我握著她的手,想說點什麼,卻發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此時此刻大概任何安慰的話都沒有用吧。

  坐在前排的亞晨一直頻頻回頭,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我輕輕搖頭,示意他什麼話也不要說。他歎口氣,脫下外套遞過來,讓我給蔚藍披上,卻依舊阻擋不住她渾身的顫抖,她的冷來心裡而非身體。

  夜晚的醫院總是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慘白的日光燈映照著慘白的牆壁、慘白的制服以及床單,令人心裡冰涼而悵然。長長的走廊盡頭,蔚叔叔坐在長椅上,肩膀耷拉著,雙手緊緊交握,微偏著頭目光始終盯著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聽到身後急切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起身,一臉內疚而疲憊地望著蔚藍,低低開口:「藍藍……」

  我側頭看見蔚藍垂下的手指緩緩握成拳,眼神冰冷得令人害怕,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蔚叔叔望向別的地方,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帶著毫無溫度的恨意:「如果媽媽有什麼事,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然後漠然地越過他身邊,朝手術室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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