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七微 > 悲歌迷藏 | 上頁 下頁


  當初蔚藍說想要一輛越野車我以為是她開玩笑,她抱怨說她爸一口就拒絕了她,還板著臉將她狠狠教訓了一頓說高中生買什麼車!可沒想到才兩個月過去,蔚藍竟如願以償。

  蔚藍的爸爸在我眼裡一直是那種嚴厲、不苟言笑的人,小時候我們兩家住在同一個大院裡,蔚叔叔原本與我媽是同一間醫院的醫生,後來辭職投資房地產生意,事業一路風生水起,不出幾年,蔚藍全家便從大院搬到了市中心地段很豪華的宅子裡去了。此後,蔚藍便過著如小公主般的生活,吃的用的無不是最好的,蔚叔叔只有她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自是百般嬌寵,蔚藍驕縱的性格大抵就是在後來的環境中慢慢顯山露水,只要是她想要的,使盡一切手段千方百計她都要去得到。

  不用想,為了這輛車,蔚藍肯定又在家裡鬧得雞犬不寧了。

  果然,蔚藍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沖我眨眼:「我可是絕食了三天三夜才得到它呢。」既委屈又得意。

  「你爸真是前世欠了你的。」我不禁搖頭苦笑。不是不羡慕她的,當然,我並非羡慕蔚藍有一個富足的家,而是羡慕她有一個寵她寵到近乎溺愛的父親。

  我對爸爸的印象僅是相冊裡那些泛黃的舊照片,以及媽媽偶爾講給我聽的關於他的一些細枝末節。他是在我一歲那年意外去世的。

  小時候,我經常會想像被爸爸扛在肩膀上的感覺是怎樣的,也曾有過濃濃的失落。但媽媽很愛我,連同缺失的那份父愛一起。長大後,那份沒有父愛的遺憾便全部化成對媽媽的依戀與愛。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不幸福。

  「對了,亞晨說要給你接風。」蔚藍抬起腕表看了看時間,「差不多晚餐時間了,我們直接過去吧。」

  「接風……還洗塵咧。」我笑,「他在忙什麼?怎麼沒跟你一塊來。」

  「在假冒偽劣!」

  「啊?」

  「名家油畫複製版,一副兩百塊。他幹了一個月這勾當了。」蔚藍撇撇嘴,「又不缺零花錢,真不知道他那麼沒日沒夜地畫幹嗎!有次我去找他,天呐,泡面盒子堆滿了茶几,客廳地板上亂七八糟的。」

  「他那是熱愛,熱愛懂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呀,手一攤開,大把零鈔掉下來。亞晨多好一有為藝術青年呀,我不懂你為什麼老那麼看不慣他,其實你跟他……」

  「姐姐你饒了我吧。」蔚藍低低哀嚎一聲,猛地踩一腳油門,以飛速來逃避這個話題。

  羅亞晨愛慕蔚藍在學校已不是什麼新鮮話題了,他也算是學校風雲人物那一號,美少年一枚,畫得一手好畫,愛玩樂,為人豪爽。學校裡很多女生都寫過情書給他,可偏偏蔚藍就是不踩他。做朋友可以,越過一步,免談!

  「喂,死女人,開慢一點!!!」車子又是一個加速,嚇得我心臟也跟著加速,趕緊拽住頭頂的安全杠,對身邊這個才拿到駕照幾個月的不靠譜司機相當不放心。

  06

  飯吃到一半,蔚藍家傭人忽然打來電話,她媽媽在洗手間摔了一跤,挺嚴重的,正呼天搶地的鬧著要她趕緊去醫院。

  蔚藍急匆匆走後,我與亞晨也沒坐多久就散了。在餐廳門口他連續問我三次說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呀。」我把他推上公車,「不是說今晚還有一幅畫等著最後完工麼,快走啦。」

  然後,我也跳上了開過來的一輛的士。

  這個城市的交通一入夜總是異常堵塞,計程車沒開出多遠,就被堵在馬路中央。等了很久車子也沒有移出幾步,我搖下車窗透氣,偏頭,目光便被不遠處一個大大的燈箱招牌廣告吸引住。

  「師傅,停車!」道路在此刻忽然通順了點,車子正往前駛去,我急得大喊。

  顧不得車子沒停穩當,我迅疾拉開車門跳下去,朝那塊看板飛奔過去,愈靠近那塊看板,我一顆心幾欲跳出嗓子,夏至,是你嗎?

  可看板上分明寫著:少年畫家江離國內首次個人畫展。這個叫江離的男生,咋一看與夏至長得真的有點像,尤其是那雙眼睛裡閃爍出的桀驁光芒,令我幾乎認定這個人就是夏至。但細細端詳海報上男生的面孔時,卻又感覺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人。可世間的巧合是不是太多,長相頗為相似的兩人,還都是學畫畫的。

  我抬眼望瞭望眼前的建築,市立美術館。再低頭看海報上畫展開始的時間,是在五天之後的星期天,為期一個禮拜。

  我怔怔地望著看板上的照片良久良久,心裡的疑惑排山倒海,簡直快要衝破喉嚨,呼嘯而出。

  回到家時,媽媽正在吃飯,餐桌上擺著清清冷冷的兩盤菜,我望著燈光下她略顯孤單的側影,鼻頭發酸。

  「西曼回來了,怎麼不事先打電話讓我去車站接你呢。」媽媽聽到聲響回頭,「你與藍藍在蘇州玩得開心嗎?」

  「嗯,媽媽,很開心。」我走過去,趴在她的肩膀,喏喏地答。

  趁媽媽還沒吃完的空當,我趕緊溜進浴室,洗完澡以沒睡好為藉口回房間早早地睡下。我很怕媽媽問起我與蔚藍在蘇州的細枝末節來。

  雖然很疲憊,躺在床上卻始終無法入眠,心思亂糟糟的,那個叫江離的男生的臉反復地浮現在眼前,須臾,那張臉又幻化成夏至的臉,在我腦海中反復交疊。

  此刻,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在近乎盲目地尋找這麼久後,忽然出現了稍感明確的線索,一直繃緊在心裡的那根弦,在這一刻仿似沖到了頂點,即將爆炸。

  07

  原本是想喊蔚藍一起去那場畫展,可她這些天一直在醫院照顧她媽媽,分不開身,遂作罷。更何況我怕她又罵我發瘋。

  當我再次站在市立美術館的大門口,抬頭看那副廣告海報時,心裡已漸漸冷靜下來,這世間人有相似,更何況我在網路上搜索了這個叫江離的男生的資料,他家世良好,一直在法國里昂學習繪畫,天賦異凜,才十八歲便小有名氣,被盛讚為「天才少年畫家」。

  而夏至的人生遠沒有他這麼幸運,他是被父母丟棄的孤兒,在美術培訓班以打雜來抵交昂貴的學費,15歲開始在這個城市的河堤、廣場、公園等地為路人畫素描像,這是流浪畫者賴以生存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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