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九四


  等下了樓,卻發現鄭諧坐在客廳裡等她。他臉帶倦容,口氣溫和:「筱和和別耍小孩子脾氣。我讓你回家有我的理由。」

  和和把小寶摟進懷裡,望著他,雙唇抿成一條線,一臉的固執。

  但鄭諧不肯再多解釋一句,甚至不看她,只把目光投向她懷裡探頭探腦的貓小寶。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你晚飯吃過了嗎?我沒吃飽。去煮點麵條吧。」

  她一邊燒水放面一邊懊惱著,怎麼又這樣了呢?自己真是天生的奴性十足。

  麵條在水中咕嚕咕嚕地翻滾著,和和的心情也亂七八糟。一件件回想起最近幾個月的這些事情,她藏了七年的秘密居然說漏了嘴,然後一切都開始亂七八糟,她不斷地用新謊去圓舊謊,結果把事情越搞越砸。她覺得愧對許多人,楊蔚琪、岑世,還有媽媽和鄭伯伯。

  當然她最對不起鄭諧。她壞掉他的人生計畫,他本可以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結果被她失察的一句話給毀掉了;她還毀棄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雖然他一直對她要求甚多,可是以前在他眼中,自己至少是乖巧可愛的,而現在,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指控自己忘恩負義、任性妄為而且說謊成精。恰恰他一向最反感說謊話。

  可是她做的每一件事,分明全出於一片好意。他覺得又委屈又氣憤。

  和和朝外看一眼,鄭諧已經不在客廳了。她盛了一碗面,想起他現在的嗓子完全不能吃熱的東西,又找了更大的碗,用冷水鎮著,想讓面散熱快一些。她心不在焉地做著整套工作,一不留神把鍋裡的大勺子碰落到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那勺子滾燙,蹭過她的手,和和驚叫了一聲。

  她這聲驚叫成功地把鄭諧引了下來。他匆匆地出現在廚房門口,只穿了浴衣,頭髮還濕著,原來他去洗澡了。

  他看了一下四周,發現什麼事也沒有,又沒有任何表情地轉身走了,那樣子就好像她是故意的。

  剛剛平靜了一點點的筱和和,被他那副無視的態度又弄得情緒起伏起來。

  「我不生氣,不生氣。」她一邊念念自語,一邊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面。大概是她的手在抖,幾滴滾熱的湯水滴到手中,她又輕呼一聲,把碗重重落到整理臺上。

  鄭諧還沒走遠,但是這一回他連頭都沒回。

  和和不知哪兒來的衝動和勇氣,她咬咬牙,一閉眼,將那只盛了滾燙麵條的碗一下子撥到地上,正扣在自己的腳上,那只碗掉落到地上,居然沒有動靜。

  灼燒的感覺瞬間襲來時,她反而痛得喊不出聲來。鄭諧沒發現這邊有異狀,繼續上樓。

  苦肉計也沒得逞,和和又羞又憤,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她越哭越傷心,哭到幾乎忘了痛,連鄭諧什麼時候又回來了都不知道。只知他一把抱起她來,三兩步沖到洗手間,連襪子都沒來得及給她除掉,便半她的腳塞進洗手盆裡,將冷水開到最大的水流,一言不發地替她沖洗。

  那場面一點也不雅觀,洗手盆裡被水沖下一堆麵條。待鄭諧幫她把襪子除掉時,她的腳又紅又腫像豬蹄。

  如果當事人不是她自己,那場面會讓筱和和竊笑起來。但此時她嗚嗚地哭著,最開始是因為委屈,後來是因為疼,被燙傷的地方先是火辣辣,又被冷水澆,如針紮一般。

  後來鄭諧抱她上樓,一邊翻著藥箱,一邊給醫生打電話請教。他一直面無表情,很冷淡,和和被他的表情嚇到不敢哭出聲,只偷偷抹淚,心裡七上八下,疑心自己又弄巧成拙了。

  鄭諧的袖子全濕了。和和小心地吞一口口水:「那個,你是不是去換件衣服?」雖然他看起來狀況還不錯,但到底是術後初愈,抵抗力比不得以前。和和怕他再感冒。

  鄭諧轉身走開。幾秒鐘後他回來,丟給和和一條大的毛巾被:「包起來。」又用兩條毛巾把和和濕了的褲腿塞住,捏起和和的傷腳給她抹藥,任自己的袖子和衣襟繼續濕著。

  鄭諧使的力氣不小,和和疼得哇哇亂叫,連聲求饒:「你輕點。哎喲,輕一點。」

  「你現在知道疼了?下次再往自己腳上倒麵條時記得先涼……一下。」鄭諧冷淡著口氣說。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和和在看到鄭諧冷冷的目光後心虛地收了口。

  看到鄭諧站起身來要走,和和扯住他的衣服下擺。鄭諧掙了一下沒掙開,微微歎氣:「和和,你究竟要怎樣?」

  和和只是揪著他的衣襟,低著頭不說話。

  鄭諧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撥開,拯救出自己快被拉得走光的浴衣。

  「你又想怎樣?我當初瞞著你是不希望我們的關係有改變,我拉著岑世騙你是為了不影響你跟楊蔚琪的關係。我只是想你沒顧慮而已,我有錯嗎?」

  「筱和和,你瞞天過海,自以為是、自作主張、謊話連篇,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你還覺得你有理?」鄭諧一字字清晰地說。

  「事情明明是你自己搞砸的!就算我有錯,我也不至於罪大惡極到你不理我!」和和又哭起來。

  鄭諧起身把藥膏紗布剪刀全丟回藥箱,他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又繞回來:「我居然會栽在你這個丫頭片子的手裡!」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有一點咬牙切齒,不等和和有反駁的機會,連著毛巾被將她沒頭沒腦地卷著抱起來進了她的房間,隔了一米遠就揚手將她扔到床上。

  和和在鄭諧脫手時就驚慌地大叫「啊喲」,等落下時才發現,他仍得很有技巧,根本就沒碰到她的腳。等她狼狽地爬起來,鄭諧已經出去了。

  她恨恨地咬了半天牙,鄭諧又回來,把一碗麵條放到她的床頭桌上,又從櫃裡找出一套厚睡衣丟到她身邊:「換上,別著涼。」他找到她的手機,放到她身邊,「別鎖門。半夜如果疼,或者發燒,就打電話叫我。」

  和和漲紅了臉:「疼死也不用你管!」

  鄭諧冷著臉說:「真可惜,這點傷好像還疼不死人。」

  和和氣惱異常,從桌上抓起一隻布貓朝他後背丟過去,那只貓又小又輕,就算打中他也不會怎樣,但是鄭諧似乎後背長了眼睛,一側身便伸手抓住了那只貓。他看了一眼,捏著那只布貓出了她的房間,看起來不打算還她了。

  和和把另一隻布貓緊緊地捏在手裡,抑住想再次扔出去的衝動,仰面將自己摔倒在床上,待聽到關門聲響起後,她用力捶著枕頭以洩憤。

  捶了半天枕頭,手都酸了,而那只傷腳火辣辣地疼得她直抽氣。和和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想分散注意力,差點滾到床下去。她蒙著臉掉了一會兒淚,開始後悔今天太衝動,適得其反,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努力地想著相關詞彙,心想這下子鄭諧會認為她又狡猾又胡鬧,更加不待見她了。

  其實和和早發現了,自從鄭諧知道她又抽煙又喝酒,並且裝作若無其事地瞞著他一個大秘密,他看她的眼神就已經和以前很不一樣。

  她把它讀作失望。

  她大腦混亂,心率不齊,腳疼,沒睡意,坐起來深呼吸了一會兒,把電視打開,將頻道換來換去,終於找到一個角色看起來比較養眼的片子,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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