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三六


  鄭諧站起來,發現自己用一個姿勢坐了太久,有點麻。他見和和的眼晴清亮,口齒也清晰,一副酒意全消的樣子,甚感神奇。他忍不去上前去把她遮住眼睛的頭髮別到後面去,他見不得這樣悶的髮型。

  和和卻突然向後退了一大步,一直抵到牆上去。

  鄭諧不以為意,朝她笑了:「你的酒醒得可真夠快。」

  「我沒醉。」

  「我知道,你只是喝多了。」鄭諧把口氣放輕,「下回少喝點。女孩子喝酒多了容易吃虧。」

  「我沒喝多,我只是困了。」筱和和堅持自己的清白。

  「好,下回你若困了就不要喝酒,不然很容易在外面睡著。」鄭諧也覺得困意陣陣來襲,不想再跟她攪和,「你想喝點什麼嗎?牛奶?蜂蜜?」

  「我自己弄就可以了。」和和還是抱著那團本打算給他蓋上的被子,僵硬地站在牆邊。

  「那我先回去了。我今晚在對面,有事你給我電話。」和和不喜歡黑夜,害怕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肯參加夜裡的戶外活動。在夜晚的戶外,她經常表現反常,比如兩三個小時前她還拼命撒嬌,現在又這樣把他當陌生人一樣防備。

  鄭諧扯了扯弄皺的衣服,跟和和打了招呼,轉身離去。和和抱著那團被子在他身後拖拖拉拉地走著,將他送到門口。

  鄭諧開了門,聽到和和在他身後小聲叫了一聲:「哥。」

  他頓一下,回過頭來。

  「你送我回來時,我沒鬧,沒說奇怪的話吧。」她的眼神漏著怯,十分不確定。

  「沒有,你一直很乖,上車就睡了。」

  「哦。」她垂下眼睛,在鄭諧就要關上門時輕輕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鄭諧關門的動作停了停,最後只提醒了她一句:「記得鎖門。」

  鄭諧走後,和和將被子扔回沙發上,去冰箱找了貓糧走到貓小寶的窩前,發現它已經吃飽正在酣睡後,便小心地把它抱出來。她用一條毛巾包著它,把它一直抱著陽臺上,就坐在鄭諧坐過的那張藤編搖椅上,怔怔地發呆。

  小時候她害怕夜晚,更害怕夜晚的天空。天上黑壓壓一片什麼都見不到時她覺得喘息不順,但月亮當空,星星也明亮得可以看清星座的形狀時,她也會突然受驚,她總疑心月亮會掉下來,而星星組成的那些形狀會將她吸進去。

  鄭諧曾經說她這是符號恐懼症,試了很多方法來幫她克服,還一度地拖著她去露營,晚上把她揪到他的遊船上去兜風,結果害她度秒如年。後來她年紀漸長,鄭諧終於肯正視這是一種病症,而不再把她的這種行為當作任性,也不再強迫她去接受關於夜晚的種種精彩自然景觀。其實她現在已經不怎麼害怕,只是仍然不喜歡。

  貓小寶在她懷裡輕輕地打著呼,突然就醒了,掙扎了幾下,從她腿上跳下去,跑回自己的小窩裡繼續去睡了。

  和和失了可以摟抱的依靠,一時也不知該做什麼。然後她看見鄭諧落在一邊的煙和火柴盒,彎身撿起。

  她把那盒火柴一支支地劃著,燃完一支,再點燃另一支,心裡想著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只是小女孩有很多明確的理想,可以通過火柴來一一幻想,而和和看著每一支火柴的火苗飄飄忽忽地晃著,心裡空空蕩蕩,什麼想法都沒有。她從小便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缺少,所以她也並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麼,她只是經常無聊,需要找點事情做而已。

  火柴最後只剩了一根。和和把那盒煙數了一遍,十八支,鄭諧已經抽掉兩支了。

  於是她也抽出一支,用那最後一根火柴小心地點燃,倚靠在搖椅上,慢慢地蕩著搖椅,慢慢地吸著煙,慢慢地吐著煙圈。

  鄭諧如果看見她這副樣子,她一定又要有排頭吃了。

  和和記得自己學會抽煙的時候上高三,大約十六七歲。

  她晚熟,所以叛逆期都來得比別人晚一些。當她的同學們叛逆囂張,時時曝出反人類反社會驚人之語的時候,她是老師們的乖寶寶。而當別的孩子都已經險險地度過了最難熬的青春期,準備著邁向成熟的第一步時,她卻不得不獨自熬過那時時抑鬱狂燥失落沮喪的漫長時光,煙這種在年少的心靈中與「罪惡」似乎有著親緣關係的事物,就是她的藥物之一。

  她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小心地瞞過不在她身邊的母親,瞞過善良溫柔的倩柔阿姨,瞞過鄭諧家裡的保姆,卻沒有瞞過在外面念書偶爾才回家的鄭諧。

  鄭諧不許她吸煙。和和反駁:「現在男女平等,女子吸煙很正常。你看電影裡張艾嘉和張曼玉,吸煙時多有氣質。」

  鄭諧說:「別的女人可以吸煙,你不可以吸。別的女人吸煙有氣質,你沒有。」

  「你自己上初中時就開始吸煙,憑什麼管我?」

  「我如果戒煙,你是不是也從此就不碰這東西了?」

  兩人的協定就此達成。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他們倆誰都沒有認真地履行當年的約定。

  17、重頭配角粉墨登場

  正常人的理智與情感是協調與平衡的,而鄭諧的理智與情感符合8020法則。

  鄭諧如約到楊蔚琪家做客,還帶去一束花。

  不是真的鮮花,而是一堆布做的粉嘟嘟的娃娃豬頭紮成花束形狀,並不是大路通貨,而是花店主人自己一針針縫的。

  他曾經見和和自己做過這樣一束布花,覺得有趣,如今見到有賣的,就順手買了下來。

  其實他從來沒有親手送禮物送花給誰的習慣,覺得全身不自在。

  楊蔚琪接到那份並不貴的禮物非常高興,因為她自己就屬豬,開門時身上正系了一件有三隻小豬貼布的圍裙,用方巾包著頭髮,一副非常標準的家庭主婦狀,只是拿鏟子的動作不怎麼對勁罷了。

  鄭諧問:「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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