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二三


  林女士言語更少,通常別人問話,她才回答。她從不議論別人,更不會與別人談及自己。

  林女士是她那個領域的專家,學科帶頭人,巾幗不讓鬚眉。

  這樣一個沒有七情六欲一心鑽研學問的女子,兒時他便常常不自覺地將她的形象與古墓派傳人重合起來。

  不過鄭諧儘量不去將林亦心想像成小龍女。因為他一直覺得和和的爸爸很像郭靖。

  黃蓉的老公與楊過的老婆結婚生女……這是何等混亂的關係,完全是褻瀆。

  鄭諧腦子裡還轉著往事,本來正低著頭的和和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竟朝他投來驚喜又期待的眼神,令他受寵若驚。

  和和一直很畏懼她的媽媽,其程度相當於賈寶玉對賈政。但和和自己明明也承認,她的媽媽不只從沒打過她,罵過她,甚至連說重話的時候都不曾有過。但她就是見到母親便害怕。

  大人們開始寒喧,小輩便得以解放了。

  鄭書記與林教授在一起,是可以充分體現中國禮儀之邦風采的情境展示。

  「亦心,你們那個研究進展如何?我聽老李說你們常常通宵實驗,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多謝鄭書記關心,還算順利。您也要多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

  晚餐在鄭諧家進行,很豐盛,桌上有好幾道和和最喜歡的菜。

  鄭諧與和和在餐桌上很安靜。因為小時候小孩子是被禁止在餐桌上發言的,以免食物嗆到氣管裡。好習慣一旦養成很難改掉,所以長大後即使禁令被廢止,他們也素來沉默,只埋頭吃飯,順便恭聽鄭書記與林教授邊就餐邊進行的本省最高層次的座談會,其內容涵蓋時政經濟直至科學技術等等等等。

  飯局散得很早,因為林教授還要趕回實驗室等結果。她淡淡地對和和說:「你先睡,不用等我。記得把門上三道鎖。」這意味著她要接近天明才能回來。

  ====我是鴻門宴的分割線====

  事實上鄭諧帶了和和去赴另一場約。

  鄭諧的薔薇表姐在著名茶館迎賓樓等他,說是許久不見他的真身,想念得很,要他務必現身。

  上了樓,包間裡不只表姐一人,還有他許久不見的另一個表姐梁冰冰,以及一位素未謀面的妙齡女郎。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一場鴻門宴。還好他有所準備,帶上了和和。

  蕭薇表姐的小名叫作薔薔,是鄭諧娘家那邊倒數第二小的孩子。自從哆啦A夢裡出了個尖嘴猴腮的「強強」,而樂壇又盛行《小薇》這首俗人歌,她就開始強迫每個人都改稱她為「薔薇」。

  薔薇早年在大學裡是話劇社社長,練就一身誇張又高超的舞臺劇表現力。此刻她狀似驚喜地站起來:「阿諧,這麼巧。認識一下,這是你冰姐的小師妹以及好朋友陳子柚。」

  又轉頭對已經站起來的白衣清秀女子說:「小柚,這是我表弟鄭諧。」陳小姐嫣然一笑:「久仰大名,終於見到真人。」

  接下來繼續介紹,「這是和和,我們家的小妹妹。」刻意強調和和是「她們家」而不是某個人的。

  和和心虛地朝美女笑笑,心裡騰地亮起警鐘。

  「我們幾分鐘前通話,才知道阿諧今天剛巧回來了,恰好也在附近,非要過來見我和冰冰一面。真是擇日不如撞日。」

  「是啊。」全體美女都優雅地笑,淑女們的笑容總是相似。

  笑得最優雅的是薔薇表姐,好像半小時前在電話裡對鄭諧說「你今天若是敢不過來就死定了」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何況她三天前就知道鄭諧要回來了。而且,他那人如其名的冰冰表姐竟也加入這媒婆的行列,果真是近茄者紫,近草者綠。

  其實陳子柚也是這兩位姐姐拐騙來的。按常規,她倆應該藉口去洗手間,很久都不回來。但攪上一個筱和和,再這麼玩未免太低級,她們總不成把和和也一起拖到洗手間去。

  於是兩位淑女只好把預謀的相親會努力改成看似正常的親友團聚會,努力找了高雅又有情趣的話題聊下去,期待能收到意外的效果。

  場面控制的還不錯,如同奧斯丁小說裡紳士淑女的下午茶,只不過時間改成晚上,對白一板一眼,一問一答,有禮有節,看似從容優雅。

  梁冰冰和陳子柚都是話不多聲音也輕軟的女子。至於筱和和,第一時間便認清自己的形勢,只乖乖巧巧地埋了頭小口地喝著茶吃著糕點,絕不引火上身。鄭諧被圍在四個女人中間,也算得上閒庭信步,悠閒自得。最賣力的一直是薔薇表姐,直到她再也找不到新的話題,而別人又拒絕替她圓場時,她清清嗓子溫柔地說:「和和比我上回見時長高了。」

  和和本來長得就嫩,再刻意地虛化一下她的年齡,直接把她定義為未成年對今晚狀況比較有利。

  鄭諧笑一笑:「和和這個夏天曬得有點黑,又瘦了許多,所以看起來好像高了一些,薔薇姐你犯了視覺錯誤。」說畢還伸手把和和垂到臉的頭髮拂到她的耳後。

  他抬頭欣賞了一下薔薇表姐正漸漸僵硬的表情,用筷子夾了桌上的小甜點放進和和面前的骨瓷盤裡:「你掛念這裡的小點心很久了,這次多吃點。」又招來服務員讓他們再上幾盤,還記得客氣而殷勤地面向客人柚:「陳小姐也多來點?」一副佳人一點頭便準備上前服務的架勢。

  「謝謝,我正在節食,晚上不吃甜點。」陳小姐柔聲說。

  最無辜的是筱和和。本來迎賓樓的小糕點是口味至好的美食,又貴得嚇死人,以前和和自己來吃時,總覺得好像在直接啃人民幣,罪惡地快樂著。

  可是如今她本來就吃飽了,還喝了許多茶。因為自知又被人陷害做了一回高度電燈泡,已經體溫上升了許多,又暗暗察覺到這屋裡的數道目光其實都在投向她,儘管她只將頭頂留給她們,但那一塊頭皮也是被烤得灼熱。這種情況下,她哪裡還品得出美味,只想快快逃離。

  偏偏鄭諧還不放過她,一直往她的盤子裡挾點心。她嘴裡正含了一口,說不出話來,只好用眼神示意他饒過她。鄭諧說:「你要果汁嗎?」順便抽了紙巾替她擦掉嘴角的幾粒糕餅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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