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之於筱和和而言,鄭諧真的比和和媽更囉嗦,因為和和媽,其實很少管教和和。

  雨勢仍是不見小。車子上了高速,鄭諧就開得更仔細。

  筱和和不敢跟鄭諧說話。鄭諧喜歡安靜,她也不好意思打開車內的廣播,於是打算拿出包中的MP4聽音樂。鄭諧雖然喜歡跟他爹唱反調,他老子讓他做什麼他就偏不做什麼,但事實上,他真的很像鄭伯伯,不只容貌像了個七八成,連處事風格都像,比如,很愛發號施令,喜歡制定各種規則,好淨也好靜。

  她邊想邊找東西,都快把包翻成底朝天了,仍是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筱和和預感到鄭諧又要訓她,但這回她猜錯了,鄭諧不僅無視她把東西又搞得混亂,還用很溫和的口氣問:「和和,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生日禮物?」

  「假惺惺。你連讓我吃頓高興的早飯都不肯,難得到那家店去吃頓飯,你竟用燒餅打發我。」

  「那也是為你好,你不得胃病很難受是吧。不吃中國飯專吃洋垃圾,虧得你整天裝出一副愛國憤青的樣子。」

  筱和和說不過他,只有哼一聲。

  「真的沒有生日願望嗎?」鄭諧又問。

  「天上掉金幣,滿路極品男,還有,祖國強大,世界和平。」

  鄭諧輕輕地笑了一聲:「極品男遇上一個就足夠了,多了你不得挑花眼?時霖怎麼樣?他對你印象不錯。」

  「又不熟,再說吧。」

  「他在國內只留兩個周,你若對他還有點好感就別太拒他。時霖為人很不錯,沒有家人,又是搞學問的,和我們這群人不一樣。」

  「你改行開婚姻仲介啦?開車不要說話。」筱和和沒什麼心情。

  「和和,你從小就說一套做另一套,整天吵著要找好男人。真的碰上一個,又這種德性。」

  筱和和左右環顧,不再理他,終於讓她找到新目標了,車後座上扔了兩個包裝甚為精美的大盒子,她伸手撈過來,邊扯著包裝帶子邊扭頭看鄭諧:「送我的,對不對?」

  鄭諧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和和將兩個盒子都打開,不出她所料,又是限量款芭比,鄭諧一向沒什麼創意,她的櫃子裡已經堆得滿滿。這一回是郝思嘉,一款是十二棵橡樹燒烤會的大蓬裙造型,另一款是去探白瑞德的監時的綠色窗簾布造型。

  「只有一個是你的,挑一個吧。」鄭諧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

  「當然兩個都是我的,反正留給你也是送人。用這麼幼稚的玩具討好你的那些女人,太有損你鄭大少爺的品味啦。」

  「哪些女人,你倒是說清楚。我用得著去討好女人嗎?」鄭諧今天果然心情不好,以前和和諷他花心時,他可從來不辯駁。

  「那個……謝謝啊,你怎麼知道我最想要郝思嘉娃娃?」見風識舵是和和的長項。

  「之弦說你想要這個,替你去找來的。你去謝她好了。」

  和和就知道,日理萬機的鄭諧,連他感興趣的女人都懶得討好,哪有空理會她的喜好。

  鄭諧今天的話卻比平時多,過了片刻後又說:「和和,下周我要去X市一趟,沒事的話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你是不是也很久沒見到林阿姨了?」

  「又不是什麼節日,怎麼突然要去那兒?」

  「鄭老爺子來電話,說要召見我。」

  「你是不是犯什麼事了,拖我去幫你說情?還拿我媽出來作幌子,我媽比鄭叔還忙呢,我想她大概沒時間接見我。」

  「林姨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誰提到她都很敬重,偏偏除了你。」

  「我哪有?其實我是不敢去見她。你知道的,我媽是多優秀的一個女人,她即使從未指望過我如她一般優秀,至少也希望我能像我爸一樣忠於職守,在平凡的崗位也能做出偉績。可偏偏我是這樣平庸沒出息,她對我,早就失望透了。」

  「她非常關心你。」

  「當然。女兒才出生一小時就決定給女兒取名叫『笑呵呵』的母親,這是怎樣一種深沉的母愛。」和和悶悶地說。這名字害她從幼稚園時代一直被人嘲笑到參加工作。

  「她希望你一生都快樂。」

  「是啊,誰說不是。」

  然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隱隱聽得到車子輾過積水路面的聲音與雨打車窗的聲音,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到達目的地。

  他們去的是一處陵園,建在山上。車子不許上山,他們只能一步步走上去。雨一直下著,和和撐著傘,兩人擠在一起,仍是免不了被淋到,好在雨勢已經不大了。鄭諧懷裡抱著一大束桅子花,花瓣襯著葉子,潔白碧綠,映得鄭諧的臉和手也蒼白。據說,這是和和的父親生前最愛的花。

  山上太安靜了,到處都是墓碑群,連鳥蟲的聲音都沒有,只有雨聲與他倆的腳步聲,而天邊還在堆積著大片墨黑的雲。和和害怕這樣的安靜,想了又想,還是決定開口壯一下膽:「鄭諧,桅子花是不是已經過了花季。」

  「是。」

  那你怎麼弄到這麼新鮮的花的?和和吞掉馬上要到嘴邊的話,把傘舉高一些,挽住鄭諧的手,挨他更近了一些。這樣,她的害怕程度也會減輕許多。

  他們終於找到和和父親的墓,墓前很整潔,他們清明節擺放的鮮花已經被清理走,墓前的石瓶中插著幾枝做得歪歪扭扭甚是難看的絲網花,那出自她的手筆,她的手上為此多出好幾條傷口。也有幾枝DIY的布花,手工比她的精巧許多,花下面留下條子,原來是到這裡來憑弔的小學生們留下的。

  墓上的刻字經歷了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打依然清晰:烈士筱義長眠於此。1983年8月10日。

  這一天,正是筱和和的誕生之日。

  5、命都是天生的

  銜玉出世的貴公子,也有自己的隱痛。

  韋之弦與友人聚會時,席間有人憤憤說了一句:「同人不同命啊,有人天生銜著玉出世。」她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她的老闆鄭諧。

  鄭諧的確是好命,有官位不低的父親,與出身商業世家的母親,再往前追溯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革命紀念館與歷史文獻中都分別找得到記錄。

  這些都罷了,偏偏又生得一副惹事非的好皮相,一顆遭人妒的好腦袋,連性情都不太容易找出幾樣像樣的缺陷。別人羡慕到眼紅都無力,偏偏他根本就沒當回事,既不肯加入母系這邊龐大的家族產業,又不遠不近地與父親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回國後揣一筆不大不小的風險投資老老實實地挖自己的第一桶金,只用了五年的功夫就把公司的規模擴了上百倍。

  固然他的出身背景使他甚少遇上大的阻礙,但她一路陪同他走來,他在這其中所付出的心力,以及成功的關鍵,她看得最是明白。

  按說世間萬事總得講求個平衡,有得有失,偏偏鄭諧這樣的完美無瑕順風順水,韋之弦只能感慨一聲,鄭諧的祖上為他積德可謂足夠厚重。

  當然,銜玉而生的人們,倒也少了另一種人生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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