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結姻緣未了(86)_飄阿兮

八六

　　他的車正停在林曉維的公寓樓下。今天他參加了高萬年的那個球賽，結束了這名為娛樂實為工作的一天，他覺得累，推掉晚上的聚餐想早些回去，卻不知不覺地開到了這條街。他心說，即使再被拒到門外，至少也表個誠懇的姿態。感謝曉維的腳受傷，讓他有充分的姿態不算難看的糾纏理由。

　　管理員說曉維出門了。周然把車停在公寓門口的小停車場，抽完一支煙，還沒想好是在這裡等著曉維，還是先給她去個電話。這兩種方式看起來都很傻，前一種守株待兔，不知要等到幾時。至於後一種，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他倆全無驚喜的通話內容。

　　老天很眷顧，沒讓他久等。周然手中的煙才剛剛抽完，他就見到了曉維與那對父女其樂融融的告別畫面。他必須承認，那畫面很刺眼，但他似乎沒什麼立場去指責。這一點他有自知之明。

　　周然打消了上樓去見曉維的念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打了那個電話。

　　鏡頭轉回丁乙乙。這天下午她把曉維送到公司後，去加了油，洗了車，然後看到在她前方有一輛非常拉風的小跑車，沒掛車牌，也看不清品牌，但那線條與顏色都讓她十分著迷。乙乙一時無聊就跟在那車後面，想看清開車的倒底是美女帥哥還是糟老頭。她車技不高，開著開著就把車跟丟了，一抬頭前方就是圖書館。乙乙一翻包，借書證恰好隨身帶著，再看時間，離閉館還有兩小時。她把車開進圖書館的停車場。

　　乙乙很久沒來過圖書館了。她是個不愛用功的傢伙，生活得過且過，工作臨時抱佛腳，但她那些隨機應變胡說八道的小聰明又恰恰與這浮躁的社會很適應，所以她的節目和她的專欄居然都很受歡迎。

　　圖書館社科借閱室裡的人很少，乙乙找到一本不能外借的絕版書，在本子上作筆記。

　　昨晚與沈沉辯論「釘子戶可憐還是可恨」這問題時居然輸給了他，這個結果她不能接受，大約是近來讀書太少，需要充電了。所以她一時性起來這裡用功了。

　　以前她倒是經常陪羅依在這裡查資料……乙乙的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回憶。她努力把那些畫面從腦中遮罩，去休閒角喝了一杯水，回到座位繼續看書作筆記。其間乙乙收到朋友的手機短信，她回復了一條，再想記幾個字時就找不到自己的筆了。

　　這是乙乙總也改不掉的壞毛病，她的筆總是消失得莫名其妙，這害她很多年來從未擁有過一支好筆。閱覽室裡靜悄悄，管理員這時不在位子上，開口跟別人借筆用好像很丟臉，乙乙打消記筆記的想法，按著目錄索引找她感興趣的內容。

　　翻到某一頁，她又有了記錄的念頭，把手一伸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又把筆莫名其妙地搞丟了，悻悻地收回手，卻不想身後有一隻手夾著一隻筆遞到她面前，正是她自己的那支。乙乙朝後作了個「謝謝」的手勢，埋頭開始記錄。

　　沒過多久，閉館時間到。乙還了書，總覺得有件事讓她不踏實。她把記憶往回倒了倒……剛才不小心把椅子弄出響聲令自己很尷尬？應該不是。……她邊看書時邊用手擠破了額頭上的一個小痘痘？也不是。……對了，那只手，遞給她筆的那只手。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羅依，當年也總是這樣，她丟筆，他給她撿。因為這個原因，人家好心給她撿筆，她卻連頭都沒回，很失禮。

　　乙乙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轉頭張望她剛才坐過的地方。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坐在她身後那個位置上的，竟然真的是羅依！此時他正低頭收拾東西，當乙乙看他時，他也抬起頭，沖她笑了笑。他的笑容裡有些無奈。

　　一小時以後，剛從外地趕回來的沈沉一路飛車地到了醫院。他比計畫中提前兩小時回來，本想嚇唬丁乙乙一下，順便請她吃飯，結果首先被嚇住的是他自己。

　　丁乙乙的電話連撥兩遍都無人接聽，第三遍是別人接的：「這人把手機掉在地上了。這是哪兒？這是醫院急診室，XX醫院。我哪兒知道她怎麼了？我是路過的。」

　　沈沉大腦一蒙，腦中已經浮現出很多可怖的畫面：乙乙出車禍，被人抬進醫院急診室，手機掉在地上……一向遵章守紀的他違規超了幾輛車，險些闖了紅燈，與別人搶了一個停車位，沖進急診大樓。

　　然後他終於松了一口氣，因為丁乙乙坐在急診室門外，雖然哭得像個孩子，手上和衣服上都有些血跡，但是看起來沒受什麼傷。

　　乙乙一見到他，猶如迷路的孩子遇見親人一般，抓著他的手，哭得更厲害：「他要死了，是我害死他的。」

　　沈沉輕輕拍著她：「別怕，別怕。」他心裡對那個「車禍」猜想更堅定了幾分，只不過乙乙不是受害人，而有可能是肇事者。擔心之餘，他心中也有慶倖。

　　急診室裡有醫生走出來：「別哭了！多大點事，弄得跟要死人似的。進來看看吧。」

　　沈沉拉著她的手，想與她一起進去。乙乙牢牢地站在門外不肯前行。沈沉想她是心裡犯怯，不再逼她，自己走進急診室，一眼便看到了躺在那裡的羅依。

　　說起來，這算是個半烏龍事件。

　　丁乙乙與羅依在圖書館再度邂逅之後，一起去附近一家他們以前經常光顧的麵館吃了碗拉麵。乙乙自己覺得與羅依該講的話都在之前找他那回與他說完了，她不想跟他敘舊，也不想與他談論新生活。而羅依一直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乙乙不說話他也沒話可說，只是儘量地慢吃，延長這頓飯的時間，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

　　然後這飯局就結束了，羅依與乙乙在停車場告別。老天不知是在折磨羅依還是在幫他，偏偏這時候他的鼻子流血了。

　　乙乙起先是出於道義坐進他的車裡幫他遞紙遞水，那鼻血總也止不住，越流越多，紙換了一張又一張，轉眼浸透。

　　乙乙覺得很無助，羅依安慰她：「不要緊，大概剛才吃辣椒了。」他不說話還不要緊，這才講了一句就開始劇咳，竟從嗓子裡咳出一個血團出來。然後他就呼吸困難，說不出話來了。

　　乙乙想到他曾經的病，頓時慌了神。再後來他們便進了醫院。

　　乙乙討厭醫院。她在醫院裡送走了媽媽，送走了姥姥，聽她們講完最後一句話，看著她們合上眼。現在，她覺得她大概也要這樣送走羅依了。所以她落荒而逃，坐在外面無論如何不肯進去。

　　其實羅依吐出血塊是因為鼻血被堵住正常出口所以流進了口腔，後來連著痰一起吐出來，呼吸困難是他的輕度哮喘外加咳嗽時被嗆到。現在他被吸了痰，打了針，已經無大礙，只是看起來很虛弱，見到沈沉覺得非常抱歉：「不好意思，又麻煩到你們。我在圖書館碰巧遇見了乙乙，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並且嚇到了她，先前我應該裝沒看見她，不去跟她打招呼才好。」

　　醫生給羅依做了另一項檢查，需要一小時才能出結果。此時他無人陪伴，沈沉與乙乙便一直留在這裡。

　　「你倆回去吧。我這兒沒事。」

　　「我們等到結果出來再走。」沈沉說，「今晚怎麼辦？你現在情況這樣，總該有個人來照看你一下。我留下吧。」

　　「不用不用。我不缺人照顧，真的。」羅依精神恢復得太不錯，一邊間歇與他們說幾句話，一邊還用手機上著網：「你看多糟糕，我還欠著別人工作債呢。你們早點回去休息。」

　　「真的有人照顧你？」沈沉問。

　　「真的。要不你們再等會兒，興許就能見到了。」

　　沒過多久，沈沉說的可以照顧他的人就來了，是個年輕並且算得上貌美的女子，大晚上的，她妝容精緻的像是早晨剛要去上班似的，一見羅依就撲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口氣溺愛又嗔怪：「親愛的，你怎麼這麼不會照顧你自己？」乙乙寒出一身冷汗。

　　羅依向乙乙二人介紹：「這是我女朋友。」

　　一起回去的路上，沈沉說：「羅依上回做闌尾手術時好像還沒有這個女朋友。」

　　乙乙說：「我跟羅依今天只是湊巧碰見。」

　　「羅依提過了，你不用解釋的。」

　　「他的女朋友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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