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婚結姻緣未了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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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醫生用了很久才理清林曉維這一段莫名其妙的邏輯和假設:「你要離婚的理由,竟是因為這個嗎?」她歎著氣說,「林女士,我覺得,在離婚的問題上……你可能需要再冷靜一些。沒錯,你看起來很冷靜,可是你對於離婚這件事本身,邏輯真的很混亂。」 「現在這樣的局面,我很迷茫,不知道該如何再進一步,只能躲著他避著他。他不肯簽字,我也不想配合他。但是,我要離婚,這一點我很明確,沒有猶疑。」 「俗話說,寧拆十座橋,不毀一樁婚。所以我一直猶豫著該不該說以下的話。我頭一回見到像你這樣離婚的。如果你真鐵了心的想離,不出三個月就能辦到了。如果你對婚姻還對他有一點留戀,就像你說過的,會想起他的很多好來,那就應該找一些解決的辦法。可是現在,你就僵持在這裡,不能進,也不肯退,你現在這感覺像不像被困在玻璃瓶子裡找不到出口的小飛蟲呢?這樣的感覺,能不抑鬱嗎?雖然你堅持要離婚,可是你的表現,卻讓我覺得你想要離婚的底氣不足。」 「底氣不足?也許吧。其實我三四年前就時常想過要離婚,但我從來沒真正提出過,每當那樣想著的時候,自己都有些害怕。那時候是真的沒有勇氣,總是想,如果離開了這個家,我還剩下什麼?沒有太多的社會經驗,沒有多強的工作能力,離開他以後,找一份微薪工作,每天為五斗米奔波,找一個禿頂發福的中年男人嫁了,也許生活變得更糟,或者,一輩子孤苦零丁,無依無靠。每次想到這些,我就打消了離婚的念頭。再不濟,我是住在大房子裡,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用做;他與我雖然感情冷淡,但他至少是風度翩翩,賞心悅目的。如果離了婚,我會連這些都失去。」 童醫生已經習慣了病人們的漫無邏輯,她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後來又怎麼鼓起要離婚的勇氣了呢?」 曉維又伸手捂著眼睛。這是她在這裡的習慣動作,每當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時,她都會這樣做。 「……突然有一天,我覺得……我在這場婚姻裡迷失了自我,又看不到未來,與其……不如……」 林曉維向童醫生隱瞞了令她最終做出離婚決定的原因。 去年年末她去X市,以看演出為名,其實是去與唐元的妻子李藍告別,聽說她即將帶了女兒出國。也不知是有人刻意安排,還是真的那麼湊巧,她見到了肖珊珊。 並非每個妻子都會是最後一個得知真相的人。雖然曉維個性孤僻,這些年生活封閉,但她也會拜周然所賜偶爾參與到一些太太圈裡,從那些聊友那裡知道了很多這圈子裡的各種見怪不怪的奇聞異事,也一直知道周然並不比這圈子裡的其他男人的行徑更高尚更清白。 她甚至隱隱地知道,在周然曾經學習生活過很多年的那座遠方城市裡,他有一個相對固定的女伴。有一兩年時間,他幾乎每個月都要到那裡去一趟,近兩年他也會三四個月過去一回,曉維拒絕猜想他究竟是去洽公還是去探訪佳人。 她既做不來A友人帶人捉姦痛毆小三與丈夫撕破臉皮大鬧公堂成為全城笑話的英勇行為,也做不來B友人面對移情別戀的老公淚流滿面跪地哀求的言情戲碼。既然周然從沒拿這些事情來困擾過她,那麼她也選擇了裝傻。 可是她的掩耳盜鈴畢竟敵不住親眼所見的衝擊。尤其是,那個姑娘與她想像中的狐媚妖豔完全不同,她看起來青春而清純,眼中有幸福的期待的光彩。 曉維的睡眠是從那一夜起開始惡化的。她夢見自己的少女時代,她也曾憧憬過未來,構畫過幸福的藍圖。 她憧憬中的未來,並非大富大貴,只不過是一個小家,一個丈夫和一個孩子,三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如果未來不夠完美,只有她孤身一人,那她也不會有怨,她會每一天每一分鐘,都為自己快樂地上進地活著。 這一刻她驀然驚醒。她現在的生活,與她曾經的願望已經背道而馳,而她猶未察覺。現在的她自己,與她曾經對自己的期待,也早就沒了重合。 第二天,曉維乘計程車去機場。當車經過周然的大學時,她突兀地請司機停下。她覺得自己有一些不可理喻。 在那所偌大的校園裡,她也不知道想要找什麼。她在周然可能經常待過的圖書館自習室站了一會兒,去他有可能上過課的教學樓轉了轉,她到男生住宿區看了看,最後她終於在這所大學的榮譽陳列館裡找到了周然,那裡陳列著歷屆優秀畢業生的照片。 曉維發了很久的呆,她想起一些色彩泛黃年代陳舊的影視劇,片中的女主角,每當做著這樣看似可笑的行為時,其實都是一種告別儀式。在她自己還沒想好要怎麼做時,她的下意識已經幫了她這個忙。也許她真的該離開了。 路倩幫了她另一個忙。真的巧得要死,當她離開那座樓時,路倩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雖然她與路倩至多算點頭之交,只是碰巧認識,偶爾在消費場所遇見而已。但是他鄉遇故知,也算緣份,所以她們一起坐下來喝了杯咖啡,說了比平時多一些的客套話。 以前,路倩的咄咄逼人與自信飛揚一向是曉維忽略的重點,可是這一回,曉維覺得羡慕,甚至有一些受刺激。因為這正是她最缺乏的。 還有更讓她受刺激的。先前她見到肖珊珊,感到那姑娘身上有一種令她熟悉的東西。見到路倩後,她明白了,原來那就叫作容貌與氣質的些許神似。她也多少明白了,為什麼冷情冷面只逢場作戲不喜歡麻煩的周然,會與一個女人保持了那麼久的關係。 曉維將所有混亂的思緒全壓了下去,她強抑著不去辨別此時她那席捲了全身每一個細胞的情緒,是屈辱,是嫉妒,是憤怒,還是失意。 她對自己說:我要脫身,我一定要脫身。只要我離開,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了,我也不需要去搞清楚了。當這樣想著的時候,她便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那些混亂都漸漸散去,同時散去的還有她曾經對未來的憂慮和不安。 曉維知道,這一次,自己的選擇一定是對的。 當然,這樣的情緒在自己的內心排山倒海,但對外人而言卻可能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她不願意對童醫生講。 她甚至從未與童醫生提過周然出軌的事,寧可拐彎抹角地為兩人的冷漠關係找尋著其他藉口。因為這些事情令她覺得難以啟齒,一旦說了出去,仿佛她的尊嚴也不存在了。 大概正因為如此,她到童醫生這裡好幾回了,狀態不見任何的好轉。童醫生給她開的藥,她也從來沒吃過。她不是個好病人。 周然最近很難見上曉維一面。自他從X市回來之後,她開始無視兩人的分居協定,根本不接他的電話,更不去履行與他每週聚餐的義務。 周然是個很忙的人,更是個不願意自討沒趣的人,所以當他被拒了一次兩次三次之後,他就不再主動去打擾林曉維了,有要緊的事,也改成讓助理給她打電話。 但是曉維躲得了與他吃飯,躲得了他的電話,卻躲不開他的鮮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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