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婚結姻緣未了 | 上頁 下頁
三一


  「除了他,別人也沒那麼大的架子能在這種時候請得動你。」曉維說。唐元是周然的師兄,據說與周然有著生死與共的革命情誼,如今在X市混得非常牛。以前曉維與周然去X市時,曾受過他熱情隆重的款待。

  「嗯。」周然應了一聲。曉維很少關注他的私事,他也很少對她講,沒想到她一猜即中。

  「我記得唐太太生女兒時出了意外,把子宮切掉了。他又再娶了?」曉維隨口問。

  周然不說話了,沉默半晌,看著早塗完護膚品卻仍然坐在梳粧檯前的曉維,答非所問:「你還不睡?」

  「頭髮沒幹。」曉維從桌上拿起梳子梳頭發。她的頭髮差不多晾乾了,但她用力不對,頭髮打著卷兒糾結成一團。她在鏡中看到周然正在看她,越發沒耐性,用力梳下去,梳子上掛了一堆斷發。

  「我來吧。再這麼弄,髮型就破壞了。」當曉維專注於毀壞自己的頭髮時,周然悄然無聲地走到她身後。他接過梳子,替她把那一團頭髮慢慢地解開,不太熟練,但很有耐心。

  周然把梳子還給曉維,曉維騰地站起來:「謝謝,我要睡了。」她脫掉浴袍,穿著她最保守的一套細棉布睡衣睡褲,迅速地鑽進被子裡,仍然把背朝向周然。

  周然也在她身後躺下。在黑暗中,他摸了摸曉維的睡衣後背上,那裡有微微的一點潮濕。因為曉維身上的水還沒全幹就換上睡衣了。

  周然從她的睡衣下擺把手伸進去,替她隔開微濕的睡衣,把手掌平放在她的後背上。

  曉維一動不動。當那只溫熱的手滑過她的背和腋窩時,她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下一步動作。

  曉維裹緊了被子:「周然,我很困。晚安。」

  周然把手抽回來:「晚安。」

  這一晚曉維沒睡好。她在夢裡又回到曾經工作過的一塵不染的實驗室,實驗室裡只有她一個人。當她整理清洗實驗器材時,耳邊總是有細弱的啼哭聲。曉維被那哭聲攪得極度不安,她四下裡尋找,從日落時分找到天黑,終於在盛實驗廢棄物的垃圾筒裡找到了哭泣聲的來源。在那堆即將被處理掉的實驗廢料中,赫然蜷曲著一個小小的嬰兒。曉維發著抖將他抱起來,那孩子已經全身青紫,奄奄一息。

  曉維在近乎窒息的緊張中醒過來,想哭卻哭不出來。她數著周然的呼吸努力地再度睡去,恍恍惚惚又陷入另一個夢境。

  這一次她在夢中回到小時候,穿著新裙新鞋,與父母到野外郊遊。那裡綠草茵茵,遍地野花,她興高采烈地追逐著蝴一路奔跑,結果她迷路了。

  無垠的曠野空無人煙,曉維喊到嗓子沙啞也沒人來找她。她蜷在一棵大樹下挨了一整夜。當太陽升起,她終於看見自己的父母從遠處走來。小小的曉維興奮地撲上前,而他們卻面無表情地與她擦身而過,不知何時手中已經牽了另外的小孩子,然後,她的父母分別朝向兩個方向走去。

  曉維試著喊叫,但喊不出聲來。她要去追他們,但她的腳仿佛被釘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己的父母領著陌生的孩子遠離她,將她獨自一人留在曠野裡。當天地間又只剩了她一個人時,她終於能哭出聲來。

  她不知道在夢裡哭了多久。當她逃離夢境回到現實時,她正被周然抱在懷裡。周然拍著她的後背,搖著她的肩:「曉維,醒一醒,你又做噩夢了。」

  曉維怔怔地看著他,仿佛看一個陌生人。

  「別害怕,只是個夢而已。」周然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她,伸手想替她拭去眼淚。

  曉維突然掙脫他,翻身下床。

  「我去洗臉。」她頭也不回地進了洗手間。

  曉維早晨一睜眼,太陽升得老高,已經九點了。昨晚她把鬧鐘定在七點,她完全沒聽見。

  她匆匆地洗漱了一下,換好衣服出了房門。周爸正在拖地,周媽則在清理冰箱。

  曉維赧然地向他們道早安。她十分不好意思,因為她與老人約好八點就出發,而她睡過頭了。她還沒來得及道歉,周媽已經從廚房裡探身出來:「曉維,你餓不餓?想吃雞蛋薄餅還是想吃炸饅頭片?」

  「媽,我吃兩片麵包,喝一盒牛奶就可以了。爸,我來吧。」曉維試著接手公公的拖地工作。

  「你快吃早飯去。這麼點兒活,我正好當成鍛煉身體。」周爸捍衛著自己勞動的權利,把曉維直往外推。

  「我定了鬧鐘,可我沒聽見。」曉維紅著臉解釋。

  「哦,那個呀。小然說你昨晚沒睡好,想讓你多睡會兒,所以他把鬧鐘鈴音關了。寺裡下午去也一樣。你如果沒睡夠,吃點東西再去睡會兒吧。」周媽說。

  「周然已經走了?」

  「是呀,他六點半就出門了。」

  曉維與公婆一行三人在中午時分到達靈安寺。靈安寺依山傍水,在蒼松翠柏掩映下十分肅穆。

  周媽不是佛教徒,但她向來敬仰全天下的大神小神,對每一尊神都拜得很虔誠。曉維小心地扶著婆婆,也隨著她一路拜下來,恭恭敬敬,絲毫不敢造次。倒是那位退休後悉心閱讀佛學書籍的周爸,以堅定的無神論者自居,拒不拜佛。

  送子觀音像前,周媽跪得格外久。

  曉維知道老人的心結,每回進香時見婆婆凝視著佛像無聲地蠕動雙唇,她心中都有難言的滋味。此時因為心中有鬼,那感覺更是五味雜陳。

  周媽敬的高香有嬰兒胳膊那麼粗。周爸挖苦了她幾句,周媽指著寺外,捶著周爸:「出去等著!免得因為你的不恭不敬,讓佛祖遮罩了我跟曉維的心願。」

  曉維還在驚詫與回味著婆婆用的「遮罩」這個時尚詞兒,她已經被周媽按著跪在蒲團上了。

  曉維與婆婆找到周爸時,不肯拜佛的周爸正在入神地聽法師講經,無視周媽給他的任何暗示。周媽只得拉著曉維到僻靜地兒坐等周爸自覺歸隊。

  「曉維,我有個朋友的朋友是中醫,對婦科調理很有研究。你下次回家去她那兒看看吧。」

  「媽,其實我……」

  「你別誤解我的意思啊,孩子其實是個聽天由命的事情,我跟你爸都不強求。但是你從兩回那以後,身子一直弱,精神也不好,這樣長久拖下去,對你自己不是好事。你別不信中醫,很多西醫解釋不清又解決不了的事情,中醫都有辦法的。」

  「謝謝媽。」曉維點頭。

  關於孩子這件事,她心中有愧疚。因為她的不小心,她接連失去兩個胎兒,也導致了她的精神一度抑鬱以及她與周然關係的漸漸冷卻,對此老人不曾有過半句的怨言,甚至沒在她面前表現出半分能刺激到她的情緒。

  後來孩子再也沒有來過,曉維與周然的關係越發地疏冷,她對孩子的想法也早已由期待變作了無所謂。是生理問題也好,心理問題也好,她根本不介意了。

  「曉維,你跟小然……最近……」周媽有些難以啟齒地說,「是不是處得不太好?」

  「沒,沒有啊。」林曉維回答的有點氣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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