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婚結姻緣未了 | 上頁 下頁
一四


  知情人說:「哎,她懷孕懷得那麼辛苦,本以為馬上就熬到頭了。六個月,再多一個月孩子都能成活了。這事對她打擊實在太大了。」

  曉維極切地渴望再懷一個孩子。她纏著周然,賴著周然。但是也許引產手術損耗了她的身體,直到一年半以後,她才再次懷孕。這次曉維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到了第八周,其實那天她只不過踮著腳伸手去拿櫃子上放在高處的一個試劑瓶,落腳時她的腳突然抽筋,重心不穩地一歪,抻到了腰。

  只因為這麼小小的一個事件,幾小時後,她又一次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曉維的就此精神崩潰。她噩夢連連,夜夜在夢中哭泣。她的夢總是與實驗室有關,與孩子有關。再後來,她在工作時都會產生可怕的幻覺。

  周然說:「先別工作了,好好休息一陣子。」

  曉維聽從他的安排,給自己放了一個很長的假期,每日看書上網聽音樂,養花養魚,收拾房間,做飯,等他回家。

  周然那時候正處於事業最關鍵的時期。只是每日忙忙碌碌,疲累不堪,在家裡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在婚後出人意料地離開原先那家實力雄厚、薪水優越的公司,接受了一家瀕臨破產的的小公司的聘請。他的運氣與每一步的選擇都足夠好,他從技術經理做到總經理,令那家公司轉危為安,扭虧為盈,並成為那公司的股東之一。當老闆舉家移民時,把更多的股份出讓給他。再後來,他說服了其他股東,將公司併入一家著名的集團,憑藉他們的資本與後臺,在幾年內將原先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迅速發展成為本地知名企業與同行業的領先者。這些都是後話了。

  當時曉維試著重新找一份工作。周然說:「留在家裡吧。我喜歡回家時樓上亮著燈,敲門時有人給我開門,一進屋就聞到飯香。」

  那時候曉維已經無法繼續原先的工作,也沒做好找一份新工作的準備。她接受了周然「我賺的錢裡有你的一半功勞」這種說法,安心地做了全職家庭婦女。她研究各種新菜式,她學會了插花、縫紉和按摩,她的生活裡只剩下了兩個人,周然,還有她自己。

  其實這樣的靜謐時刻已經只是偶爾。周然越來越忙,回家越來越晚。經常是曉維做好了一桌飯菜,卻等不到人。而曉維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憂鬱,狂躁,沮喪,失落,並且難以自抑。

  再後來,他們開始吵架,冷戰。

  曉維自己支撐得很辛苦。她不需要很多錢,她只需要一點貼心的關注與安慰。而這一切,當時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的周然卻沒有給她。

  周然也很辛苦。他的事業進入了最艱難最重要的階段,他不需要林曉維幫他什麼,他只需要一個回家後可以安靜休憩的港灣。而這一切,當時陷入輕度抑鬱症的曉維也給不了他。

  那時周然認為曉維小題大作。很多女人都失去過孩子,但是沒有人像她那樣摧殘掉自己。他將曉維的神傷理解為,她本是因為孩子而與他步入婚姻,如今孩子不存在,而他們的婚姻還在繼續,這一點令曉維無法容忍。

  那時林曉維認為周然已經厭倦了這場婚姻。他本來就是為了孩子才走入婚姻,如今孩子不存在,這場婚姻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

  於是他們漸漸地開始忽視對方,漠視對方,鄙視對方,仇視對方。他們在彼此最需要的時候,錯過了彼此。

  曉維在外面流浪了整整兩星期。

  她體力有限,對旅行本身也缺乏熱愛,第二周只在某個江南小鎮的小旅館裡宅著,日日聽著窗外的雨聲在房間裡看網路小說,看累了就到街上走一走,在雜貨鋪裡坐一會兒,偶爾會在傍晚時分到酒吧去喝一杯,遇到過幾個看起來非常不錯的豔遇對象。出於報復的心理,她在內心掙扎過一兩秒鐘,但立即放棄了念頭。

  周然對她的行蹤一直很瞭解。

  她不接他的電話,他也就不再碰釘子,周然一向是把自尊放在首位的那種人。但是他不時地送驚喜,有時是一束花,有時是一盒點心,有時是她訂不到合適房間時的雪中送炭。這麼多年來,她在周然眼中突然有了存在感。

  曉維不覺得感激。她覺得這只是周然表達「我知道你到了哪兒,你在我的掌握之中」的一種方式,而且這世上只要有錢就能辦成任何事,並不需要很多的用心。

  曉維乘了半天的火車去看望了一位自畢業後就再沒見面的已經病危的大學校友。她才離開幾小時,校友的丈夫打電話告訴她,他的妻子已經身故了。

  曉維在火車上流著眼淚,想起當年她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此時都成了紀念館裡被定格的珍貴照片。她的淚痕還未幹透,又得知了一個很好的消息,她的一位元好朋友,就是她當年的伴娘之一,剛剛順利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

  這世間,生生死死,輪輪回回,也就這麼回事。曉維決定不再逃避,她想回家了。

  林曉維對朋友剛出生的漂亮小嬰兒愛不釋手:「真難得,你那麼恐嬰,居然願意做媽媽了。」

  「我現在也恐嬰,他一哭我就不知所措。可是有很多事,不能回避,只能面對。」

  她們之間有短暫的沉默,朋友又說:「你最近怎麼樣了?」

  「醫生每次都說,指標一切正常,應該是心理原因。無所謂,我現在並不期待孩子了。」曉維頓了頓,回到原先的話題,「面對問題是對的。所以,我打算跟周然離婚。我是認真的,我想了很久。」

  朋友思索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這麼多年一起走過,總有值得留戀的東西。人生一共也沒幾個七年。」

  「當初你離開時也很堅決。」

  「當初我如果能預知我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那我一定會做點更有建設性的事情,而不是平白浪費許多的光陰和力氣。而且那時我們婚齡太短,磨合不夠,親情不牢。」

  曉維輕歎一聲:「我總覺得我的婚姻一定受到過老天的詛咒。我和周然搞成現在這樣也就算了,連當初我們的伴娘伴郎都受牽連。乙乙和羅依分了手,你們倆離了婚。幸好現在你們又和好了,否則我會覺得良心難安。」

  「其實兩個人的事情,大多是自己搞出來的,與別人沒關係,與老天更沒關係。」

  在朋友家裡,林曉維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周然。她本打算告辭離開,走到門口,竟遇見周然與男主人一起進來。

  男主人說:「真是巧。不如一起吃頓飯吧。」

  林曉維皮笑肉不笑地應承了下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比起周然的社交圈,她的朋友圈很小,與她的個性、她的活動範圍都有關。她的朋友也多半是周然的朋友。

  席間看似融洽,其實氣氛微妙,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兩個人可以說的話題,放到四個人之間,就變成了禁忌。

  他們不提結婚與離婚的字眼,不提關於孩子的字眼,甚至連當初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分別共事過的單位也不方便提及。他們的話題轉了幾轉,最後一本正經地鎖定於世界局勢與國計民生。

  曉維與周然之間有尷尬的氣流湧動,只能辛苦男女主人不斷地圓場。

  飯後,周然與朋友在院子裡透氣。

  他摸摸口袋,沒找到煙。「有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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