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結姻緣未了(1)_飄阿兮

一

　　第一章圍城內，圍城外

　　「我回來了。」周然中午發來的短信只有四個字。等林曉維看到，已經是三小時之後的事了。

　　那時曉維剛從電影院出來，找到自己的車，落下鎖，戴上大墨鏡在裡面坐了很久一會兒。室內室外光線反差太大，她一時適應不了；剛才電影的結局太傷感，她眼角的淚痕還沒幹透；然後她發現手機不知何時沒電了。換上備用電池重新開機，一連串提示音叮叮咚咚地響起，除掉幾條垃圾廣告，就是周然的這一條。

　　周然出差才半個月，可是曉維覺得這名字之於她已經有些遙遠而陌生了。她把電話撥回去，連接信號不太好，長久的等待後，電話那端只響起一個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曉維把手機丟到一邊，發動了車子。

　　傍晚，淺色夕陽慢慢地從雲中消失，天邊的雲層越積越厚。

　　曉維換了一身衣服，上衣很窄，裙擺很長。她站在穿衣鏡前適應了一下這套新衣服後，又坐到梳粧檯前，嘴裡咬著幾枚髮夾，把頭髮熟練地挽起。

　　曉維站起來，找到手機又撥了一遍周然的電話，仍然關機。她深吸一口氣，把電話撥給周然的助理：「麻煩你聯繫一下周然，請他今天務必回家吃飯。……晚一點沒關係，我等他。」

　　梳粧檯上攤著一本時裝雜誌，翻開的那一頁，纖細的女模特妝容冷豔，神情倨傲，她身上那件看起來小半個尺碼的黑色上衣與幾乎曳地的長裙，與曉維此時的穿著非常相似。

　　曉維把雜誌靠在梳妝鏡上豎起來，照著那模特的妝容，一下下在自己的臉上細細描畫。那模特的照片旁有醒目的大標題：「一個人的精彩」。

　　城市的另一端，豪華酒店的包房內煙氣繚繞，不時響起摔紙牌的聲音，或輕或重。牆上有一座古典的歐式掛鐘，敲響了六下。

　　周然看了一眼那鐘，把手裡的牌一丟：「今天運氣不好，又輸了。」

　　「你剛搶到一筆足夠撐死你的合同，放點血是應該的。再來再來！」牌友叫嚷。

　　周然把整個下午偎依在他身旁的柔弱無骨小鳥依人的妙齡女子像拂灰塵一樣撥弄開：「對不起了各位，我晚上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奉陪。你們繼續玩。」

　　一片聲討中，他一邊作著包涵手勢一邊把身前的籌碼統統推到桌中間：「饒了我吧，今晚飯局算我的。今天是結婚紀念日，助理提醒我兩回了。」

　　「瞧瞧哎夥計們，這才叫成功男人，大家小家一把抓。你們都跟老周學著點！」

　　「別消遣我了。」周然在一堆哄笑聲裡擺手離開。

　　室外氣溫低，周然的大衣很薄，剛到門口就打了個噴嚏。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抿嘴偷笑，周然漫不經心地側臉看了她一眼，那姑娘慢慢低下頭，一臉的紅暈。

　　周然開車前在車裡吸了一支煙，他覺得累。昨天，確切說是今天淩晨，他陪一個難纏的客戶在酒吧裡喝到兩點，一大清早趕飛機，中午回公司聽了半小時的工作彙報，確定再沒什麼要緊事後，正打算回家補眠，便接到了某個朋友的電話，邀他去某酒店某包間湊個熱鬧，暗示他席間有對他而言挺重要的人物。

　　這種飯局多半是拉他去簽字付款，少不了要再陪著他們打一下午牌。周然心下抗拒，又不得不去，因為他最近的確有求於人。他只能強打著精神去了，收穫也的確是有的。

　　剛畢業那會兒，周然也曾躊躇滿志，甚是瞧不上那些每日以陪酒搓麻打球洗澡為主業的投機分子。可是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承認，他那成績優秀的專業知識，遠遠沒有他的好酒量以及輸贏自如的好牌技更具創收價值。

　　周然翻查關機一下午的手機，很多未接來電，有兩個是林曉維的，第一個來電是他給她打電話她關機的三小時後，第二個來電又隔了另一個三小時。曉維有他只對家人與助理公開的私人號碼，卻幾乎不撥。

　　「今晚務必回家吃飯」。後來她委託他的助理通知他。

　　陰霾的天空飄落下第一朵雪花，周然想起七年前的今天，他倆的結婚日。當他帶著車隊去接林曉維時，天空也像這樣飄著雪。

　　路上很滑，司機小心翼翼，車開得很慢，迎親的路程格外漫長，兩人都有些無精打采。兩對寡言少語的伴郎伴娘儘量講笑話逗他倆，結果他倆還是睡著了，從行程的一半一直睡到目的地。

　　周然不喜歡回想往事。之所以此刻想起，或許因為此情此景勾起了他稀缺的詩意，又或者是他已經很久沒跟林曉維一起吃一頓像樣的飯了。通常是他回家時她睡了，她起床時他走了，偶爾他沒回去過夜，她大概也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問。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兩人見了面連話題都找不到，唯一的交流或許就是上床，頻次很低，無甚激情，敷衍了事。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現在這種相處模式的？他好像不記得了。

　　傍晚七點半，周然到了家。他象徵地按了一下門鈴，然後低頭找鑰匙，鑰匙還沒找到，門已經打開了。林曉維微微側身，讓他進屋。

　　周然遞給她一束花，剛才在社區外的花店買的。他顯然不太習慣親手送花，動作不太自然。

　　這束花同樣也不在林曉維的預料中。她有些生硬地接過花，頓了頓，又拈起腳在他臉上輕輕碰了一下：「謝謝。換衣服吧，五分鐘後開飯。」隨後她轉身走開。

　　周然脫了外套，洗了把臉，回到客廳裡，發現整個屋子都陷入漆黑。他反射性地去摸牆上的電源開關，已經碰到了，又慢慢收回手，環顧了一下四周，摸著黑朝餐廳方向走去。

　　餐廳裡已經有了微薄而溫暖的光亮。微光之處，林曉維正在將燭臺上的白色蠟燭一支支點燃。寬大的方桌上，一群小天使造型的黃銅燭臺上火光跳躍。桌上擺著水果蛋糕與鮮花，滿滿的一桌菜都是他喜歡的清淡口味。

　　燭火閃爍，林曉維微低著頭，半垂著眼，表情讓人看不分明。

　　周然笑了笑：「你以前不喜歡這一套的。」

　　「今天的日子比較特別。」曉維也抬頭沖他一笑。她平時笑得少，但笑起來卻很燦爛，以至於當周然覺得眼前一花時，他搞不清是被燭光還是被她的笑容閃到了眼晴。

　　看著別人玩這種浪漫把戲，周然會覺得幼稚。但同樣的遊戲換成他的妻子，他只覺得驚悚，因為林曉維對浪漫情調從來沒什麼興趣。何況他剛剛發現，林曉維今天的衣飾和妝容與平時似乎很不一樣，令他有一種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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