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過客,匆匆 | 上頁 下頁
七一


  「沒關係,出來醒醒酒。」

  「要緊嗎?找個服務員幫你?」

  「不用,謝謝。」

  她不能確認這園子裡沒有其他人,所以不可以將對方的名字身份喊出來,但施董想來並不領情。

  「小沈,剛才我太太沒有跟你說不合宜的話吧?」

  「怎麼會?」

  「……抱歉,給你困擾。」

  「沒有。其實我不記得您曾經對我說過什麼。」

  沈安若盯著水邊的那大簇丁香花。剛才施夫人狀似不經意地提及到了七年之癢,直直望進沈安若的眼睛,跟她說,他們已是結婚的第七年。沈安若也看她,表情更坦然:「施董非常愛您。」

  「我知道。」那位夫人柔和地笑了。

  真好笑不是嗎,所謂幸福,是需要別人來認定的。她想起一些東西,自己笑一笑,又忍不住歎口氣,卻聽到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多麼坦蕩的君子行徑,他本來可以把她嚇得再厲害一些。沈安若抬著頭看一眼站在她幾米外的程少臣,他掏出一支煙,點上,轉頭看她。

  「你為什麼跟蹤我?還有,這裡不許吸煙。」

  「我來得比你早,你脫鞋子時我就在這兒了。」程少臣慢慢踱過來,懶散地倚著那張石桌,「你不怕有壞人?」

  「這裡至少有三個監視器。」沈安若又指指他的煙。

  程少臣不動聲色地又吸了一口,悠閒自得:「不聽勸阻的吸煙者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一支煙罰款二百五,然後找保安把人請出去。」其實這兒並沒有貼禁煙令的標籤,不知道程少臣會不會被她唬住。

  程少臣笑了笑,數出三張百元鈔票放到她腳邊:「你等我抽完煙再找保安來吧。」

  「我沒錢找,並且我們不收小費。」

  程少臣又放上兩張:「那我一會兒再抽一支。」

  她都被他氣笑了:「你這麼有錢,幹嗎不多做善事。去蓋希望小學好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蓋過?」

  切,真是無語。沈安若沉默。

  但程少臣很快打破了沉默:「你昨天晚上真是風光。」他似乎是笑了。

  「你也在?」怎麼可能?他從來不做這樣無聊的事。沈安若幾乎要從石凳下掉下來。

  「我有個朋友,是你們的客人,昨天拍了一段視頻傳給我看。」

  多麼無聊的客人啊,沈安若又在心裡歎氣。

  程少臣並沒去點第二支煙,第一支也抽了幾口就掐熄了,走了很遠將煙蒂丟進垃圾桶裡。

  沈安若意識到自己的姿態不雅觀,又重新將鞋子穿上了,見他已經回來,站在一米之外,微微抿著唇,低頭看她的腳與高跟鞋,又順著向上看向她的腿,表情有點怪。

  她極少穿裙子,而今天這裙子,坐下就顯得有些短。沈安若還記得他最討厭自己穿黑色。這一點令她今天很得意。

  換作別人這樣看,她會很惱,不過程少臣這樣瞥她時,她倒無所謂,他眼神裡一向什麼情緒都有,但是從沒有猥褻,這點她可以確定。

  果然程少臣看了她的腿幾秒鐘後,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你難道不冷?」

  夜風有點涼,她的裙子又短。剛才匆匆地從悶熱的屋裡出來,心裡很煩,涼風正好令她冷靜,現在倒真的覺得冷,腿上都冒出一顆顆小疙瘩。

  沈安若站起來,端莊地整了整自己的裙子:「謝謝你提醒,我要進去了,再見。」她扭頭就走,才不看身後程少臣是什麼表情。

  她按原路返回。穿近三寸的高跟鞋爬假山是很危險的事情,她小心地踩上很高的一處臺階,正打算下去時,從後面被人輕輕地托住了胳膊,原來他一直在她身後,腳步輕得跟鬼一樣,她都沒發現。有他扶著,沈安若很順利地到了平地,回頭看他一眼,程少臣背著光,面孔隱在夜色裡,只能看清他清俊的輪廓。他突然向她伸出手,摸向她的手發,沈安若急退一步,都忘記自己的鞋跟極高,而這裡是圓石砌成的小路,差點摔倒,被他一把拉住,終於還是拂向她的頭髮,用手輕輕梳了一下便鬆開,原來他只是要拂去剛才落到她頭髮上的丁香花瓣。

  離燈火通明的大廳已經那樣近,如果有人向外看,會發現這邊有一對男女形跡可疑。沈安若覺得尷尬,匆匆離開,等她進了大廳回頭時,程少臣已經不見蹤影。

  她定了定神,回去繼續用心扮演她的角色。有熟稔的客人要離席,她含笑一直送出很遠,再回去時,便見著一個小小的孩子蹲在正廳前的噴泉邊上專注地玩水,那水不淺,大理石檯面又滑,保安去抱了他下來,剛放下地,他又立即沖過去,連她都看到緊張。走近了看,那小男孩三四歲模樣,金髮碧眼,唇紅齒白,長得像一隻SD娃娃,竟是國際友人。

  「誰家的孩子?」

  保安搖頭。

  她蹲下,試著用英文與那孩子交流。男孩只盯著她看,嘴巴閉得緊緊。

  她缺乏與兒童打交道的經驗,費了半天時間,一個字也沒問出來,那孩子大約不懂英文,只朝她天使般地笑,長得可真漂亮,可惜是只小小悶葫蘆。

  大概是裡面客人帶來的孩子,她一時也想不起都有誰,於是找服務生牽了男孩的手進大廳去找,小男孩一一搖頭,憋著嘴,很不耐煩的樣子,後來回到她身邊,突然對她說:「Tommy」。原來這是他的名字。

  工作人員去查住宿登記裡是否有叫Tommy的男孩子,未果,沈安若有些頭痛,她有點累,但不放心把這孩子隨便交給誰。而那孩子跟她漸熟,竟開始與她說話。虧得她平時外國電影看得多,沒學會幾門外語,發音卻辨得出,這孩子說的是德語。她突然想到今日的來賓裡其實有人能夠幫上忙,早知要利用他,剛才倒不該對他無禮。

  服務生沒找到人,於是她撥了電話給他。他那樣討厭這種場合,自己又沒給他好氣,估計早已離開,她不是很抱希望,但五分鐘後,程少臣真的回來了,原來他沒走。

  她不得不服氣,有些人天生有孩子緣。那個跟著她十五分鐘後才肯說第一個詞的小悶騷男,對程少臣十分友好熱情,起初面對他們那戒備的眼神完全不見,一會兒就主動偎進他懷裡,乖巧至極,還摟了他的脖子跟他說悄悄話,又不時回頭張望她。程少臣對小孩子一向耐心,眼神溫柔笑容燦爛,與他平時的樣子太不一樣。他一向是慢熱的人,但是與小孩子相處極好。以前她每次見他與小孩子相處,鄰居的孩子,朋友的孩子,也都會產生一種就如此刻一般很難描述的感覺。

  後來程少臣撥了電話,大概是Tommy小朋友的父母。

  「聯繫上這孩子的長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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