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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沈安若對那幢燈火通明的華麗建築有些眼熟,突然憶起,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程少臣曾經帶她來過這裡參加一個宴會,李夫人,本城著名的紅娘志願者,曾經程少臣口中的「李妖婆」。當天有些情節歷歷在目,她突然有點怔忡。程少臣已經走出幾步遠,見她沒有跟上,又折回來牽了她的手。

  人生就是大舞臺,幾分鐘前還視對方如空氣的兩人,此刻一樣可以相偎相依一副鶼鰈情深狀。

  李夫人的宴會總是華美絕倫,人頭攢動。程少臣片刻後便離開,她知道,他也討厭這樣的場合。她自己去找了點東西吃,偶爾與陌生人搭訕幾句,躲過幾個愛慕的或者似乎不懷好意的眼神,也見到了幾位元認識但算不上熟悉的面孔,然後她在人群裡看見意外中的熟人,秦紫嫣,穿一身淡紫色的旗袍,美麗優雅,此刻正與一位年輕男子翩翩起舞。

  大廳裡人太多,空氣不好。沈安若仍是穿不慣三寸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著,躲過每一名邀舞的男士,到洗手間去將口紅又重新塗了一層,因為剛才吃東西時,似乎抹掉了一些。這偌大的別墅燈火通明,每一處都亮著,長長的廊道掛著一排排的畫,組合得有點混亂,但皆是真跡,值得細細地看。沈安若看得很專注,沿著畫慢慢挪著腳步,後來她挪到一扇大門處,向裡望一眼,熟悉的擺設,一些回憶浮上心頭,嘴角也揚起微小的弧度,想進去看一眼,但還是收住已經邁出去的腳,抬頭繼續看牆上的畫。

  沈安若一直上了三樓,透過樓梯縫隙向下看,有一種居高臨下、俯瞰眾生的優越感,有人在舞池裡肆意調情,有人在牆角裡親密相擁,也有人在樓梯邊竊竊私語。站在她的位置,她能看見程少臣漫不經心地夾著一支煙,從容地踱進一扇門裡。幾分鐘前,似乎有一抹淡紫色的影子也飄了進去。她靜靜地佇立了片刻,決定還是到外面去走走。

  後花園裡種著玫瑰,在月色下姿態誘人,香氣隨風隱隱飄散。她坐在花園的一處木椅上,月色融融,輕風怡人,很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腳很疼,她彎腰解了鞋帶,交叉著腳,輕踩著鞋。花園裡其實也有別人,但她坐在很隱蔽的角落裡,沒有人會注意到。

  她坐了很久,外面的空氣舒適怡人,突然有人從別墅裡匆匆出來。她之所以能夠察覺,是因為今晚穿淡紫色衣服的人實在不多,而大家都在扮優雅,行色匆匆的人也少。秦紫嫣走得很快,那麼巧的,恰從她的身前經過。沈安若又向椅子裡縮了縮,其實她已經躲在暗處,難有人會留心,但她卻借著月光,看見秦美人的臉上,分明有兩行清淚。

  沈安若坐在那裡發了很久的呆,回想起許多的往事,然後她察覺到有人在看她,抬頭看,程少臣已經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他一向喜歡突然出聲嚇唬她,這一回竟然沒有。他背著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回家吧。」

  「宴會已經結束了?」

  「還沒,但我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今天整晚都沒見你,你手機沒帶在身上。」他的聲音波瀾不驚。

  沈安若低頭找鞋子,她坐了太久,腳有點麻,發現鞋子已經被她踢出很遠。程少臣替她將鞋子撿回來,她伸手去接,不想他已經蹲下,替她穿上,連鞋帶都仔細地系上。沈安若幾乎要呆住,她站起來,覺得無話可講,程少臣也不出聲。沉默了一會兒,她下意識地轉頭,發現剛才已經走開的秦紫嫣不知何時就站在離不太遠的地方,正看向他們的方向。月亮已經偏西,她原先那隱蔽的角落,已經在白色月光的籠罩下。

  程少臣喝了一點酒,回家時將車開得十分慢,但仍是穩,甚至比平時更穩,眼睛直視著前方,不說話。沈安若有點偏頭痛,倚著窗,幾乎睡著。電梯也似乎比平時更慢,他們儘管當對方是空氣,但那空氣卻是凝滯的,只讓人喘不過氣。程少臣突然打破沉默:「你有紙巾嗎?」

  沈安若低頭從包裡找出一張給他。

  程少臣接過紙巾,突然伸手拉過她,將她唇上厚厚的唇膏一一抹掉,他很用力,令她覺得疼,被他抓住的地方和嘴唇都疼。

  「叮」的一聲,終於到了,電梯門一開,沈安若立即推開他,翻出鑰匙去開門。程少臣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關門又上鎖後,突然將她反手按在門上親吻她的唇,輾轉吮吸,非常用力,他極少這樣吻她。

  沈安若使勁掙扎了幾下,不僅沒有掙脫開,反而讓他將自己的衣服扯亂。那裙子本來就很少的布料,前胸極低,露出大半的背,裙擺也短。沈安若有些氣息不穩,死死地用手抵住他:「不許弄壞我的衣服。」

  「我討厭這條裙子。」他扯掉她上身的布料,又從裙子下擺探進去,動作很粗魯。

  他明明一向有潔癖,不喜歡香水的味道,最討厭化妝品沾到臉上,極少會不洗澡就做。她其實也有潔癖,從人多的地方回來,就會覺得髒。沈安若用了全部的力氣推開他:「我要去洗澡。」

  很久後,他們躺在床上,離得很遠,各懷心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做了,她竟有點生疏和不適的感覺。突然程少臣靠近她,將她攬進懷裡,修長的手指順著她的鎖骨一路緩緩地滑下,一直將手停留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撫摸著那裡,唇也貼到她的耳畔。沈安若竟覺得有一絲惶恐,深深地呼吸一口後,聽到程少臣貼著她的耳際在說話,他氣息溫熱,弄得她癢,聲音卻沒有任何溫度:「沈安若,我不明白,你若不想要孩子,只管跟我說,我不會逼你。你有必要吃藥來折騰自己嗎?」

  第十八章 積木塌方

  小時候玩積木遊戲,要建一座房子,需要花掉許多的時間,那樣小心翼翼,擔心它隨時會倒塌。而當想毀掉它時,卻只需要一根手指,輕輕那麼一推。

  ——沈安若的Blog

  幾日後,沈安若想起程少臣當時說話時的那樣子,都心有餘悸。他明明仿佛把她當寵物一樣柔軟地擁著,語氣卻冷得像冰一樣。她本想解釋,突然便失了興致。

  她最近一直有定期去婦科檢查,前陣子查出一點小問題,醫生建議她用來調理身體的藥恰好有避孕效果。也的確有人直接用這種藥來替代避孕藥,因為很隱蔽。

  她沒有存心避著程少臣,也曾把藥盒直接丟進垃圾桶,竟沒想到他會知道。反正她本來也存了私心,當知道這藥的副作用時,並沒抗拒,也沒接受醫生其他的推薦。

  算了,由他去吧。其實那天程少臣好像真的被氣到的時候,她在心底深處隱約有惡意的小小快樂。

  那日之後,兩人的關係更是降至冰點,形同陌路,連電話都不打了,已經很多天沒見面。程少臣有幾處房子她不清楚,但他原先住的地方,從婚後她就再沒有涉足過,那邊離他公司更近。而沈安若也住到自己以前的房子去,偶爾要回家取東西,都故意挑了程少臣不會在家的時段。

  這樣連雞肋都不如的相處,其實不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誰也不想做那個先失了風度的人。

  有時候沈安若都不得不敬佩程少臣的料事如神。正洋出了事,果然將她的前任領導張效禮推到最前臺,安上莫名其妙的失職罪過,將他連降數職,聽候發落。沈安若是那種愛較真的人,努力地挖出數年前的資料,替張總找無過的證據。她也知道自己又被程少臣說中,她就是犯傻,最後連張總都親自打了電話給她:「沈安若,你又犯糊塗,我以前都怎麼教你的?」

  她當然知道,這樣的情況根本是內部勢力較量的結果,與事實真相無甚關聯。而且,她們一整支團隊千辛萬苦奮鬥數月即將看到曙光的項目,沒有明確緣由地就被喊了停,其實也是因為她們這支團隊的主要成員都曾是張效禮的手下,而這個項目是他力薦的。

  倪董找她談話,欲言又止:「安若,你要明白,很多時候,我們必須要學會妥協。」又告訴她,「在團隊的利益面前,個人利益是需要被犧牲的。」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她需要時間來適應。

  「安若,有些你一直在堅持的東西,不見得就是對的。你有時候真的太固執。那天我碰見少臣了……」

  她本來低頭默然不語,聽到程少臣的名字,突然抬起頭來。

  「唉,其實也沒說什麼。對了,小二最近跟程老爺子好像關係改善很多,安凱最近幾次動作,看起來倒像是小二的手筆。聽程老的意思,小二近期應該就會回安凱吧。所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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