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過客,匆匆 | 上頁 下頁
一七


  「哎呀,臭小子,你之前跟我說有女伴,我還以為你又找個妖精來應付我,原來還真的有啊?」她抓了安若的手又捏又摸,「趙家小姐今晚可要失望了,哎,無妨無妨,周家小三今天來了。不行,我得告訴你媽去,前些天還給我打電話囑咐我幫你看著點……」

  「李阿姨,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您忙。」程少臣不由分說地拖著沈安若離開這個聒噪的是非地。

  沈安若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原來你是請我來幫你演戲的,怎麼啦,趙家小姐不夠聰明美麗溫柔嗎?」

  「比你聰明美麗溫柔十倍。唯一缺點就是太優秀了,我消受不起。」

  「……」她記得今天自己好像已經犯了好幾回類似的錯誤了。

  宴會的確無聊,程少臣不知去了哪裡,還好自助食品口味極佳,她滿場誰也不認識,決定躲在角落裡先塞飽肚子再說,其間偶爾有人過來搭訕,她都輕鬆打發掉。不多久,音樂響起,有人攜手進了舞池,漸漸地越來越多。沈安若抬頭尋了一下,二樓有一支小型交響樂隊在現場伴奏,貴族作派。

  她漸漸想起這位李夫人是誰,本城知名的交際大腕,慈善大師,據說錢多到花不完,平生最大的愛好是燒錢與牽紅線,每年贊助無數「交友會」,各種規模,通常只要打著做月老的旗號,很容易便能拿到她的錢。沈安若一向坐井觀天,從沒想到,即使是交友會,也有巨大的等級差別,比如眼前這滿場的富麗奢華。

  那些男男女女們最初還一本正經地維持著禮節,當燈光漸暗便曖曖昧昧地糾纏到了一起,音樂也變得極致的纏綿悱惻。沈安若拿一杯果酒,小心躲過幾位邀舞者,將自己隱在無人的角落,漫不經心地看這滿場相擁的身影,他們或者萍水相逢,或者青梅竹馬,或者本來相識而不熟識,此刻在暗淡燈光下,都化作朦朦朧朧的剪影無法辨別,誰是誰的開胃酒和調味料,誰又是誰故事裡的主角,誰在乎?

  「原來你在這裡。」離她耳畔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人聲,沈安若一驚便險些被酒嗆到。

  「你故意嚇唬我?」

  「真冤枉,我已經站你旁邊半天了。你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害怕的?」

  「你怎知我沒做虧心事,我剛在會場裡遇上了我某位情郎的正牌女友。」

  程少臣低低地笑起來:「呵,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不肯去跳舞,我還以為……」

  「你又為什麼不去跳?」程少臣將話卡在了一半,她偏不順著他接下一句。

  「我在躲人家的正牌女友,也嚇得不敢露面。」程少臣輕笑,「既然你也覺得悶,又不打算跳舞,我們到別處去透透氣吧。」

  他們穿過大廳和走廊,到了偏廳,佈置得極為華麗,並沒有人,但仍燈光通明。

  「這是李夫人家的會客廳,地板是從丹麥森林裡切的原木,傢俱是從挪威定制的,沙發是義大利名師親自裁切的,吊燈和壁燈是從英國古堡裡拆下來的,還有牆上那幾幅畫,吳冠中、林風眠與韓美林的真跡,快好好地欣賞一下。如何,你聞到中西合璧上流社會的味道沒?」

  「程少臣,你真不厚道。人家李夫人多麼關心你的人生大事啊。」

  「你如果也被她每週兩次電話騷擾,又每兩周都有莫名其妙的異性空降在你面前,你會比我更厚道嗎?」

  「啊,竟然這樣慘。」沈安若倚著沙發背面同情地笑。那旗袍易生褶,她為了保持高雅形象只好一整晚都不坐下,輪換著用單腳承重。其實花瓶也是技術與勞動皆密集的行業,又費力,又需會演戲,必須得具備體力腦力兼備的綜合業務素質,她做得很吃力,也不出色。

  程少臣悠閒地倚在沙發裡,不顧形象,她看得嫉妒。

  「你在學校時跳舞嗎?」程少臣問。

  「我們跳『紅色娘子軍』與『走進新時代』。」

  「你還參加舞蹈隊?你看起來根本不像會去參加社團活動的人吧。我是說舞會。」

  「你真小看人,我還參加過檯球社呢。舞會?大二時參加得比較多,因為要教新同學。我只跳快華爾滋。」

  「快華爾滋?你還真是……你運動細胞有那麼好嗎?」

  其實跟運動細胞無關。沈安若不喜歡舞會,相識的男女在一起摟摟抱抱很是彆扭,陌生人便更是尷尬。那一年總是去舞會,是因為班裡的男生參加了校際禮儀比賽,有交誼舞的比賽項目,請她陪練。之所以挑快步的華爾滋,只因為雖然跳這種舞蹈的男男女女身體貼得最近,卻最像純粹的舞蹈,只能全神貫注,沒有時間與精力去閒聊以及製造曖昧氛圍,她最討厭跳舞時對面陌生的或半生不熟的男子為了套近乎便問東問西,又不得不答。跳快步圓舞曲時則通常要少說話,因為稍不留心舞步便亂掉。更好的是,商務舞會裡總是極少有快步圓舞曲響起,通常她只消一句話,便可以躲過無數的邀約。

  偏偏好死不死的,沒多久,大廳裡恰恰響起了《春之圓舞曲》,雖然只有隱隱約約的音樂傳來,卻也足夠了。程少臣站了起來:「來,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抓了她的手輕輕一扯,便將她拉到身前。沈安若都沒來得及抗議,已經隨他的舞步開始輕快地旋轉。他舞技十分好,她只見得到一切都在旋轉,旋轉,周圍景象變幻,連程少臣的臉都有些模糊,自己也幾乎要被那股很大的離心力甩出去,但他輕握在她腰間的那只手令她很有安全感。真是荒謬極了,竟在這無人的偏廳裡像傻瓜一樣跳舞,她在旋轉的間隙這樣想。當她終於徹底暈眩的時候,舞曲恰也停了,程少臣順勢將她向後一送,她便恰好跌進一張單人的軟沙發。

  那沙發實在太軟,她又暈,掙了半天也沒起得來,於是程少臣淺笑著遞過去一隻手,她立即抓住,被他拉了起來,沈安若站直了身子時,自己還抓著他的手。

  他的手很瘦,但是指節有力。場面似乎有點小曖昧又有小小的尷尬,沈安若憶起她聽到的關於他的事,索性翻過他的手掌細細地看,他的手指非常修長,掌心紋路清晰。

  「你難道會看手相?」

  「嗯。」

  「你看出了什麼?」

  「你聰明能幹又有錢,還有很多豔遇。」

  「還有呢?」

  「你多才多藝文武雙全,會打球會釣魚還會樂器,至少懂兩樣。」

  「這麼神?」

  「當然。咦,那邊就有鋼琴,你可以為我彈一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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