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 |
一〇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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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柚邊走邊低頭看著腳下的路,想著自己的心事,身後有風,她側身,剛才推著周黎軒的那個男孩子急急朝她走來,憨憨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少爺說,小姐以後不應該自己一個人在葡萄架下走。」 見她露出一點疑惑表情,男孩子解釋:「因為如果有蛇的話,會順著葡萄蔓爬上去啊……」同時還用手指做了個可愛的蜿蜒爬行的動作。 一股酥麻的感覺從陳子柚的腳底一路升到了頭頂,她軟了聲音艱難地說:「謝謝。」 那年輕人又小跑著回去了。陳子柚回頭,恰看到那位少爺也在回頭看她,陽光映在他臉上,看不清他的樣子。 下午她又一個人出來散步。因為心存顧忌,便繞開了那些葡萄,順著綠蔭路一路欣賞著沿途的風景,結果越走越遠,等她覺得累時,已經完全見不到自家的影子了。 好在這次她牢記著回家的方向,只是小腿發軟,腳跟生疼,回程時步子很小,節奏很慢,走走停停。 她邊走邊想著曾經看過的那些發生在這樣的莊園裡的或者浪漫或者驚悚的外文小說,不想有一天自己也置身於這樣的環境裡。 一輛車嘎地停在她身旁時,她正過於專注地神遊太虛,於是被驚到,差點喊出聲來,扭頭一看,沒想到早晨乘坐著輪椅散步的周黎軒先生,此時竟在一輛白色跑車的駕駛位上,只他一個人。 「陳小姐可否賞臉,讓我載你一程?」周黎軒春風一般和煦地說,神色誠摯。 其實陳子柚本來不打算上車。但是他眼中閃過了一抹奇異的戲謔的笑意,仿佛料定她是不敢上車的,而那個陌生表情又讓他顯得不那麼像江離城了,於是她道聲謝,伸手便拉開了車門。她的腳的確很疼,她寧可虐待心臟也不想為難自己的腳了。 周黎軒的開車禮儀很好,不講話,很慢很穩,車速不比自行車快多少。陳子柚強抑著好奇心不去低頭看他的腳。 但是當他在李由家門口停下車時,並沒有按常規下車幫她開車門,只是探身替她解了安全帶。 陳子柚也沒按常規請他進屋坐,只是恭敬地向他行了個致謝禮。他向她揮揮手,算作回禮。 當他們做全了這一堆客套的禮節,準備正式分別時,李由和林琳一起匆匆出現在他的車前。 林琳驚道:「我的天,您還敢碰車子!又不帶電話!他們一直找到我們這裡,聽說老夫人快要殺人了!」 周黎軒只是微笑,好像他就是要這種效果。李由則攔在他的車前,阻止他繼續開。他眉頭微皺:「您太胡鬧了。」 最後李由親自幫他把車開了回去。 李沐澄生日的時候,收到一堆家人的禮物。陳子柚送她的手工旗袍,細薄真絲上是手繪的水墨蓮花,清淡優雅,繪畫用了特製顏料,出自她自己的手筆,手工則出自半年前預訂的國內老店。另配一副半朵蓮花狀的珍珠耳環,夾式的。這本是她為自己所備,因這位小妹妹無比狂熱地崇拜著《花樣年華》裡張曼玉的旗袍,便改成了她的尺寸。 李沐澄很愛這套衣服,生日當天的清早就換了裝,整個人也文靜優雅了幾分,與陳子柚站在一起,更多了幾分相似。 下午,當家裡的幫傭忙著準備晚上的生日宴時,那個總跟在周黎軒身邊的男孩子捧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來了:「少爺送李小姐的生日禮物。這一份,是少爺送李夫人與……陳小姐的點心。」 她們按當地的習俗將禮盒當面打開。送李沐澄的禮物是一隻清透翠亮的翡翠鐲子,成色極好。她當即便戴到了腕上,笑嘻嘻地對陳子柚說:「與你送我的衣服耳環正相配,你們真是心有靈犀呀。」 陳子柚差點被嗆,壓低了聲音說:「你成語用錯了。」 「沒錯啊。」說著便幫她們把另一個大盒子打開,這下她笑得更厲害,「就是心有靈犀嘛。」 那一盒送其他兩位女士的點心精緻得就像工藝品,造型宛如蓮花,中間一點嫩黃,一枚枚潔白晶瑩,置於翠綠的盒子之中,透出一股清香。 男孩子解釋說:「今天早晨廚房做點心,少爺經過時說今年荷花開得好,正好輾碎了放進點心裡。」 「哪兒的荷花?後花園那池子裡的?」林琳詫異。 「是啊,少爺說那兒的水乾淨。今天池塘的花被摘走一大半。」 那對母女也被嗆到了。 待那男孩子走後,林琳說:「我說他那麼不愛花的一個人,怎麼那天看荷花看得那麼出神,原來是在動這種心思!」 李沐澄想起了某日被周黎軒齊莖剪斷堆了一盒子結果只一天就枯掉的名蘭,一臉景仰:「辣手摧花,好酷。黎軒少爺做事情永遠都這麼有創意啊。」說完仍不肯放過陳子柚,「子柚姐,這個成語總沒用錯吧?」 「可那是個貶義詞。」陳子柚說。 李沐澄同學不以為意,對著鏡子將自己打量了十分鐘後,想起應該給送禮人打個電話道謝。 幾分鐘後,她興奮地沖下樓,聲稱她的黎軒少爺竟然同意晚上到家中來就餐,為她一起慶生! 雖然生日晚宴一直在籌備,但節奏始終是不急不徐。但是當李沐澄丟下這個不輕不重的炸彈後,以李琳為首,家裡立時陷入一片緊張忙碌又混亂的氣氛中。 李沐澄的生日晚宴上,陳子柚恰坐在周黎軒的對面。無論她多麼不願看他的臉,也總不免一抬頭就見到。 生日宴只是簡單而精緻的家宴,長形餐桌上只有他們五個人。因為小小的家宴上多了一位「尊貴」的客人,陳子柚覺得有點不對勁。後來一想,其實比起這位元與這家人認識了二十幾年的淵源頗深的這位客人,她這個闖入者的身份才更奇怪。 下午時林琳曾給她講了一些關於周黎軒與李由的往事。她說,二十幾年前,當時貧窮潦倒的李由在人煙稀少的山區巧遇一起車禍,已被撞毀的車子沖下橋樑落入水中,他跳入刺骨的河水救人。大人已經死去,而那個幼小的孩子在他的懷抱中得以活命,並且因為目睹了父親的死而一度自閉,拒絕除了李由之外的所有人的接近,所以李由被聘請成為那個孩子的司機、保鏢和男保姆,一直看護他到十八歲,後來才到了這座莊園。所以,周黎軒是李由守護長大的孩子,猶如他的兒子。周黎軒甚至算作他們夫妻二人的媒人。 李琳當時生怕她不能體會,又補充了一句:「黎軒少爺幾個月前從昏迷中醒來時,不記得任何人任何事,拒絕所有人的靠近,只除了你父……我是說李由,以及麗卡小姐,他只對他倆們有隱約的印象。」 「麗卡是誰?」 「他的女助理,青梅竹馬的同伴,也許再加上『女朋友』這個身份。」 陳子柚想起先前這番對話時,正與周黎軒的目光碰個正著。她裝作不經心地將視線遊移到他的身後,然後迅速垂下了眼睛。 這很矯情,可是她實在對他那張臉很過敏,對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更過敏,儘管那人劍眉星眸,氣質清雅,風度雍容。 他微微皺眉和凝神聽人講話的表情很像某個人時,她的心臟不舒服。他的微笑和拿餐具的動作與某個人很不一樣時,她的心臟同樣很難受。 又陌生又熟悉。 然後她在心裡補充:其實我對那個人也從來不熟悉。 也許因為顧及周黎軒失憶的心情,餐桌上的話題有些小心翼翼,儘量不提以前,但也偶爾破功。 李由一直將話題鎖定在今年的葡萄收成與可以預期的釀酒品質上。他說:「今年的氣候有點反常,雖然對果農不見得是好事,但對我們而言,也許今年能釀出品質上好的貴腐酒。我已經劃好了區域讓他們準備。我們這兒的氣候條件不具備,有風險,但也許能成功。你連續幾年向我抱怨,說我釀不出貴腐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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