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 |
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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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是清澈又濃稠的琥珀色,非常美麗,氣味很香。她以為是白蘭地,一大全灌下去,不料一股甜意直沖喉嚨,忍了半天,仍是咽不下去,左右望望,侍者不在,於是把酒吐進面前細瓷描金的茶杯裡。 江離城正準備取菜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沉沉的眸光投向她,陳子柚大無畏地望回去。 想來一向潔癖的他被她剛才極沒氣質的動作噁心到了。 那樣才好,否則她的氣質也白失了。她本不是這麼不拘小節的人,不過面對他的時候,她的確總是很想做一些出格的事,讓他不舒服。只是成功的機會不太多罷了。 江離城倒是一句話也沒說,又低下頭繼續吃菜,時不時抿一口酒,一點也沒影響胃口。陳子柚還蠻失望的,把那酒杯又湊到唇邊,這回她舔了一下,認真地嘗了嘗那帶著甜味的酒,評價說:「不好喝。」 「那是你出生那個年份的貴腐酒。」江離城說話的時候沒看她。 「那又怎麼樣?」 「那年全世界酒莊的貴腐酒產量都很小,有些名莊甚至一瓶都沒有。現在就更少了。」江離城耐心向她解釋關於她吐掉的那口酒的身價問題。 「反正不好喝。你若是想獨一無二,可以把你賣的那些頂極寶石磨成細末泡酒喝,更加彰顯你的品位。」陳子柚說罷夾了一大口菜塞進嘴裡。她倒是沒敢抬頭去看江離城的臉色變成什麼樣,但是成功惹到他,她心裡覺得舒暢多了。 「陳子柚,你總算也是出身富貴,自小耳濡目染,怎麼就從沒被培養出一點名媛氣質的品位呢?」 這挖苦夠毒的,把她的長輩都損進去了。其實她自小就被外婆逼著學習一堆的東西,琴棋書畫雖不是樣樣精通但也都拿得起,是外公外婆的驕傲與炫耀的資本。只是,自從她的人生遇上他以後,她的生活就在渾渾噩噩中得過且過,早就沒了什麼追求與興致。 「你倒是整日說自己生於窮鄉長于僻壤,我也很奇怪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貴族作派,莫非你的骨頭天生就是這麼的高貴優雅?」陳子柚反駁他說。 居然笑話她?誰比誰又好到哪裡去。 「你不是曾經把我調查得很仔細麼?我小學初中都念所謂的貴族學校,別的孩子在打籃球踢足球時,我在學習騎馬射箭打高爾夫球。」江離城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陳子柚愣了一下,抬頭看他。她是把他的身世調查到幾乎一清二楚了,但她當時只將目光停留在他的母親的經歷上,的確沒有注意到他小學和初中都念的什麼學校,只記得他總是轉學。 「你很奇怪嗎?我媽媽賣身給有錢人,供我讀她認為最好的學校。」 「對不起……」陳子柚心中一亂,竟說出了這麼奇怪的一個詞,令她後悔莫及恨不得咬掉舌頭。 她調查江離城的那份檔案上,再加上他曾經偶爾吐露過的那些事,可以零星地拼湊起他的過往。他的媽媽美麗絕倫卻很早就精神異常,兒時的江離城是醫院的常客,身上總帶著奇怪的傷。高中時他就離家去就讀很遠的學校,調查上說,據稱他無法忍受家中總是有形形色色的男人。 陳子柚當時只是木然地看著那些文字,直到最近,她漸漸聯想到,江離城總喜歡把他待的地方弄得素潔白淨如醫院,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地方令他感到安全,可以遠離威脅。 但是當他的這種經歷是與她的家人有關時,她的確覺得有些對不起。但她隨後便否定了自己的歉意。這一切又不是她造成的,他已經在她身上報復得夠多,她何必還要替外公覺得歉疚呢?站在她的立場上,如果江離城小時候也跟現在一樣討厭的話,那他挨打也是活該。 江離城在聽到那句話後,神色詭異地看了她一眼。她臉上陰晴不定地變化著,那句話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尷尬,只好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關:「我想起來了,貴腐酒就是那種用發黴的爛葡萄釀的白葡萄酒。」她說這話時,一位華裔侍者正送菜過來,見江離城的酒杯空了,給他添酒,聽到她那話,手重重地抖了一下,甚至濺出幾滴來,連聲向江離城道歉。 江離城看向陳子柚時,她正用餐巾擋了臉,不知在擦嘴還是在偷笑。 這段插曲令緊張的氣氛得以解除,這頓飯就正常多了。陳子柚問:「貴族作派的江先生,我能請教個問題嗎?喝白葡萄酒比喝紅葡萄酒更有品位麼?還是你討厭紅酒的顏色?」 她好奇許久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問出來。她與江離城單獨吃飯時,餐桌上從來沒有紅酒,只有白葡萄酒。自從他自曝其短說他曾經怕血,她就猜大概紅酒顏色與血接近才令他回避。 「以前家裡種了葡萄樹,每到葡萄豐收的季節,那些葡萄吃不完,我媽媽就自己釀成葡萄酒。後來就只習慣喝這種酒了。」 「為什麼只種白葡萄呢?紅葡萄更好吃一些。」 「陳小姐,如果把皮去掉再發酵,用紅葡萄釀的酒也叫白酒。還有,『發黴的爛葡萄』這種話以後不要在公開場合講,太丟臉。」江離城繼續向她傳道解惑。 「哦。」白葡萄酒原來是可以用紅葡萄釀出來的,這個她第一次聽說,不過她對這酒沒興致。只是,江離城在提到他的母親時,神情和聲音都很溫柔,眼神有一點迷離,似陷入很美好的回憶,這令她感到奇怪。她本以為,以他那麼睚眥必報的個性,縱然他不恨她的母親,也一定不願意提及她。 也許,那位只從照片看都美豔絕倫的女人,固然傷害過她的兒子,卻也給過他最珍貴的溫柔與體貼。 她想了想自己的母親,只覺得面容模糊。在她的回憶中,幾乎沒有與母親坐在一起超過一小時的時間。她從不曾打過自己,罵過自己,但也很少過問自己的事,每天只是逛街美容打牌。 說起來,她幾乎有點嫉妒江離城了。她也想含笑回憶起一兩件媽媽的往事,但是她此刻腦中盤旋的卻只有兩個情景。 陳子柚知曉自己身世的那一回,母親說:子柚,對不起,瞞你這麼久。她與母親最後見面的那一次,母親同樣說:子柚,對不起,我不是個好母親。幾天後,她便得到了母親自殺的消息,而她居然沒有震驚,仿佛一切早已註定只等發生。 「你當初學地質專業,就是為了以後做這一行嗎?」既然江離城在回憶,她也不好貿然轉了話題。但是她卻再也不想把話題繼續圍繞著他的母親來轉了,那之於他二人實在是危險話題,指不定又要爆炸。 然而這個話題仍然沒有脫離江離城的母親。江離城說:「不是。當初只是為了跟我媽媽唱反調。她覺得這種專業風吹日曬雨淋沒氣質又沒前途。」 「然後你因為學了這個專業,偶然發現了寶石礦?」 「每個人的運氣總不會一直不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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