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晨曦之霧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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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柚明知他看不見,仍是欠了欠身,然後快步地找到洗手間。 洗手間裡也是潔白一片,一塵不染,似乎很久沒有人住過,連洗漱用具都非常新,只有一套牙刷牙膏、洗髮水、香皂,和一條純白色的毛巾。 因為沒有她的用具,她只簡單地洗了手和臉,以及胳膊上的擦傷,用手捧著水漱了口,最後遲疑了一下,用他的毛巾擦了臉,沾著水對著牆上的小小鏡子理順了一下頭髮。 比起她昨日的遭遇,她如今的模樣不算太狼狽,只是她在鏡中發現自己的領口前三顆扣子全掉了,她出去時用手指按著襟口。 她終於看清她的救命恩人的模樣。身材修長,劍眉,挺鼻,薄唇,臉部棱角分明,表情淡漠,看年紀比較像大學生,但氣質卻更像白領。 陳子柚想到與這樣年輕的陌生男人共處一晚,感到了一絲尷尬,她低頭抿濕了一下發幹的唇,將領口抓得更緊一些。她又說了一遍:「謝謝你。」 那人沒什麼反應地回身進了臥室,片刻後出來揚手丟給她一件東西,陳子柚接住,拿到手中時發現是另一件白色襯衣,然後她聽到那人說:「你若是想喝水,自己去倒。」 她回臥室匆匆地換上他的襯衣。輕軟的棉質衣料,對於她而言太過肥大。她把下擺打了個結。 那人雖然態度太過冷淡,但是心腸卻很好。從小沒遭過什麼冷遇的陳子柚這樣解釋。 她推開門出去時,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座舊式的平房,房屋雖然小,卻帶了一個小小的院落,院中有一張石桌與幾個石凳。如今已經非常難見這樣老式的房子。 那個年輕人就坐在石凳上安靜地看一份雜誌,石桌上放著她以為已經丟失的包。 那人說:「看一看少了什麼。」 陳子柚下意識摸了摸脖頸,但搖了搖頭,恭恭敬敬地把包取了過來。 她丟失了外公送她的項鍊,但那樣私密的東西,她反而不想講。 她說:「我應該怎樣謝你?」 「不必。」他神色淡然。 「我叫陳子柚。您怎麼稱呼?」 「我姓江。」他的口氣更淡,顯然不打算與她深交。 「我怎麼還你的衣服?」 「不用了。」 她尷尬了半天,終於新找到一個話題:「對不起,我弄髒了你的床單。」 「你的意思是,你要幫我洗床單?」那人平靜地說。 陳子柚再遲頓也能聽出他話中的揶揄。她不是個主動的人,又從小被寵愛著,何曾這樣一次次被拒絕。 她的臉紅了一下,不再多言,向他鞫了一個躬,匆匆地轉身離去。 這裡大概就是那一片傳說中本城最老舊的城區,黑瓦白色,舊式的木制門,巷子很窄,她以前從來沒到過這裡。 她回頭看了一眼門牌號,然後一路小跑著出了巷口,跑了很久才攔下一輛計程車。 包裡真的什麼都沒少。她先去一家精品店換了一身衣服,新牛仔褲,長袖襯衣,可以蓋住她胳膊的擦傷,然後把他的襯衣仔細地包起來,抱在懷裡。 家人因為她的徹夜未歸正亂作一團,乍見她沉默地平安回來,便什麼都不敢再多問。 陳子柚飯也不吃,回自己房間便睡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太過青春的年紀,很多事情是想不通的。她仍然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遺棄,第二天比第一天的感受更強烈。 她吃極少的飯,不理任何人,將臥室的電話拔掉,手機不開機,在屋裡幾天幾夜不出門,連臉都不洗。但是她不哭也不鬧,只是沉默。沒有人敢勸她。 終於有一天,她覺得自己快要捂得發黴了,泡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澡,將自己收拾一新,換了一身嶄新的裙裝,重新走進陽光裡。 她為了甩掉跟在她身後的保護者,換了好幾輛公車,幾乎把自己轉得掉向。 她長這麼大,其實並沒有真正坐過幾回公車。 她就那樣毫無目的地跟著車在城市中穿來穿去,直到她有了暈車症狀時才下了車。 就是那樣湊巧,她下車後左圈右轉又進了窄窄的舊式馬路後,猛然發現,這裡正是她那晚買醉遇險的那條路。 但此時這裡是白天,這一片地方安靜而詳和。 她覺得口渴,進了一家咖啡館,很驚訝地發現,店裡光線柔和,有不少學生模樣的人在看書或者寫字。 她漸漸想起,這附近有兩所高校,雖然是暑假,但是有許多學生並不回家,而喜歡在咖啡館裡補習功課。 她也不想回家,於是去隔壁書店買回一本很薄的愛情小說,找到一張單人桌,要了一杯紅茶,在那裡看完了整本書。 陳子柚結帳準備離開時,突然眼角瞥見門外有一個似乎熟悉的身影走過,她連找的錢都沒要就追了出去。 一定是她的救命恩人。 其實她沒記住他的模樣,因為她本來也沒機會看清,但是那身形與氣質,她印象深刻,還有她印象更深刻的深色長褲與短袖白襯衣。 這已經是一個漸漸開始哈韓的年代,她的男同學們,已經開始穿著皺皺巴巴的塗鴉T恤與肥大的褲子,將頭髮削得奇奇怪怪。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那種大男生,如同初秋的微風,雖然沁涼,但是清爽怡人。 那人就在她前方十幾米遠的地方,走得不快,步伐很穩,她快跑幾步就能夠追上。 陳子柚想起那天早晨他冷淡的神情,怯怯地頓住了腳步,心中猶豫著,如果追上他,第一句話應該怎樣講。 她低頭猶疑了一下,當再度抬頭時,那人卻不見了。 以後的幾天,陳子柚就如同鬼迷心竅一般,天天到那條街報導。她到同一家書店買一本可以用兩小時看完的小說,然後到隔壁咖啡館叫一杯紅茶,找一個靠窗的位置,一邊讀著小說,一邊不時向窗外觀望。 那條路白天人很少,任何時候望出去,景觀都差不多。 她到底在看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者不願意承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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