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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尤爾根手裡拿著文件,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說:「雷米兩天前遞了辭呈,他之後沒有再來過。」

  慧慧覺得自己不能一下子聽明白這句話,慢慢地說:「您說……您說,雷米,中國人雷米,楊曉遠辭職了?」

  尤爾根說:「對,兩天前,我也覺得很突然?您不知道?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慧慧連續幾夜都沒有睡好覺,忽然聽到這個消息,如同晴天裡有閃電一般,她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用力扶住牆才沒有倒下去。

  尤爾根看著她,「我很抱歉,小姐,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她扶著自己的額頭,抬頭對尤爾根說:「先生,他的離職手續辦了嗎?」

  「沒有,手續沒有辦就忽然不來上班,這個不合規矩,人事部門也在考慮究竟用哪種方式與雷米解約。」

  「麻煩你,先生,如果雷米回來,或者您在任何一個地方遇到他,讓他給我打一個電話,可以嗎?」

  「我一定轉達。」尤爾根說,「您……我讓同事幫您叫一輛車子?您看上去不太好。」

  慧慧站好了,朝這位先生擺擺手,用力笑了一下,「謝謝您先生,我還可以應付的。我走了,再見。」

  慧慧一步一步慢慢離開這家銀行,腦袋裡面混沌一片,都是疑問。楊曉遠究竟去哪裡了?他怎麼會突然就消失了?他連工作都不要了,他想要幹什麼?是她惹他生氣了嗎?有什麼話不能說,有什麼事情不能問呢?怎麼這樣不聲不響地就走了?

  她坐的計程車在紅燈前面停下來,路旁的看板上張貼著旅行社的促銷資訊:熱帶的島嶼,棕櫚樹下的木頭房子,海水深深淺淺好幾種顏色,還有穿著比基尼的女郎走在沙灘上。

  慧慧低下頭,歎了口氣,本來她要結婚的,本來他們應該找一個小島度蜜月的。

  「天真熱啊,才六月份,看看這鬼天氣,」司機說,他拿起自己的水瓶子喝水,「小姐,您早上聽廣播了?西歐和北非都在大旱,美國和中國南方洪水……」

  慧慧看著外面對司機說:「先生,天氣還不就是這樣變幻莫測?這不算什麼,變得更快的是人的心。」

  那人聽了回頭看看她,「您看上去有心事,小姐。」

  慧慧說:「我的未婚夫,三天之前我們還籌備婚禮呢,他突然就走了。」

  「走了……他去世了?真遺憾。」

  「沒有,辭了職,人憑空不見了。」

  「沒準備好吧?我聽說過這種婚姻恐懼症,在結婚之前突然發作,然後不聲不響地就逃走,那是一種心理疾病。」司機說,他從後視鏡裡看慧慧的臉,「您這樣的一位小姐,他怎麼……」

  慧慧微微笑,「或者我有很多地方他不滿意,忽然想起來了,決定不再忍受了,乾脆解雇我。」

  司機說:「有什麼不滿意不能說出來?」

  對啊,有什麼不滿意楊曉遠不能說出來?

  忽然走了,走得如此乾脆,連工作都辭了。那麼多沒有尾巴的事情,那麼多混亂的局面,都留給她自己一個人處理。她怎麼告訴知道婚訊的朋友麼?她怎麼去跟每一個人解釋眼下的情況和原因?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像個心虛的小孩子拿到一張剛剛考完的卷紙,老師批改得太不仔細了,只畫一個零蛋在上面,錯在哪裡都不標出來,她開始一步一步地檢討自己做的每一道題,每一個演算的步驟,癥結究竟在哪裡?

  是她剛開始就心不在焉嗎?

  天可見,她是認真跟他交往的,她是想要跟他過日子的,她已經不知道如何再證明自己的誠意。

  是他報復她跟丹尼海格的舊情嗎?

  沒有人沒有歷史,丹尼海格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即使楊曉遠存心報復,他也沒有必要辭掉自己的好工作。

  慧慧坐在計程車上冥思苦想,卻不得要領,司機再說些什麼她都沒有注意,眼睛卻看見他放在駕駛座旁邊的礦泉水瓶子,那是一瓶海格水。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網路上看到那個搖滾歌手雅尼克的死訊。

  那是丹尼海格的手筆。

  她想起丹尼跟她說,那個雷米,你離開他,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她想起在電話裡對丹尼說自己要結婚了,丹尼海格冷靜地問她,怎樣可以改變這個決定。

  這些事情串成一個危險的脈絡,讓慧慧心中的不安和恐懼一點點地擴大,她的汗水又流下來。

  她從衣兜裡拿出電話,手顫抖著撥通了丹尼海格的號碼,他在那邊說:「你好,慧慧。」

  「我想見你一面。」

  「正巧,我也想要找你。我現在在里昂的辦公室,你大約多久能到?」

  「二十分鐘。」慧慧說。

  「我在這裡等你。」

  海格水在里昂的辦公室在羅納河中游河畔一幢上世紀三十年代建成的樓裡。外面看平淡無奇,大門打開,三進三重,富麗堂皇,裝備最先進的辦公和安保系統,訓練有素的職業保安仔細地登記檢查每一位來賓。在那裡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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