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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紮斯笑一笑,眼睛看著我說話,同時拍一拍雅尼克的肩膀:「您也這樣認為是嗎?謝謝您,這裡不是一個旅遊區的小酒館,我呢,也只請真正出色的樂隊。」

  這個資訊很重要:老闆紮斯先生是看重雅尼克的樂隊的,他親自來斟酒,他想要他們留下來。

  我說了,這個時侯的我很閑,沒有功課,沒有找到實習的地方,也沒有情人來約會。我非常用功的念了四年半的商科,形成了一些職業的敏感,還有經丹尼海格調教過的對人和人之間複雜關係的嗅覺,這讓我對雅尼克的個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在第二天下午找到他,想要替他們去跟紮斯先生談一談。

  搖滾樂手們租了一個不大的兩層小樓,三個人各占一間臥室,還有一個很寬敞的能操練的客廳和一個陽光很好的閣樓。

  我到的時候,雅尼克在練琴,寫譜子,他看看我:「幹什麼?你要做我們的經理人嗎?」

  「那倒不是,」我說,「只是我現在也沒有個實習的地方,哦,你覺得我是一個商業間諜,不放心我,是不是?」

  他笑起來:「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打算去跟紮斯先生談一談,」我說,「我要說服他給你們一份臨時的合同,要有機會壓軸,還要有不錯的收入。」

  「他不會同意的。」

  「談過了嗎?」

  「沒有。不過,我知道如果我們走了,第二天就會有新的樂隊頂上來,只為了能在這裡唱歌,能認識好的製作人。」

  我說:「讓我試一試,試一試才知道。」

  我給紮斯先生打了一個電話,跟他說,我代表雅尼克的樂隊想要談一談合作的事情,我簡單的說了一下我的要求,他略略沉吟之後同意在他在夜總會樓上的辦公室見我。

  那天我剛在他辦公桌的對面坐下,紮斯先生就拿著一個漂亮的方盒子走過來,「啪」的一下,盒蓋子彈開,裡面是粗大的古巴雪茄,他說:「來一支?」

  我看看他,把蓋子扣上:「先生,這是好東西,事情談成了,我再吸無妨。」

  他哈哈笑起來:「小姐,你有二十沒有?我女兒看上去都比你大。你要跟我談什麼?談他們唱什麼歌兒?談我給多少錢?我告訴你,我玩搖滾樂的時候你們還都沒出娘胎呢!重金屬搖滾就是噪音,我的客人不喜歡,那麼我的夜總會就不能用這個浪費時間。

  你想讓我付他們錢?

  我給他們一個機會來里昂最好的夜總會唱歌,還要我給他們錢?

  這真是自不量力,這真讓人討厭!」

  他說話的時候,在我的身邊轉啊轉啊,聲音隆隆的,像對著我的耳朵喊話一樣。全然不復我們之前見面的時候那頗讓人心生好感的熱情好客。

  有的人就是這樣的,聲勢極大,想要這樣先聲奪人,然後逼其就範。雅尼克他們也不容易。

  我搔了搔耳朵,然後站起來,我看著他,覺得這麼一個大鬍子,大肚子,大嗓門的人十分占地方且讓人不耐煩。

  我皺著眉頭看著他:「紮斯這姓不是法文姓,您是俄國人嗎?」

  「白俄。」

  「咱們兩個外國人用法語說話就簡潔點吧。您懂音樂,但是我不懂,我只知道雅尼克他們在尼斯唱到爆棚。我只知道雅尼克的歌曲連我這麼一個不懂音樂的人也覺得好聽。他們從尼斯來您的夜總會唱歌,您應該感謝列寧。

  ……先別說,聽我說。

  我不是來吵架的,我有一個提議。

  每個週二,客人最少的晚上,你做一個重金屬的專題。如果有好的反應,那麼就繼續下去,如果不好,可以馬上終止。如果他們在尼斯能夠很受歡迎,那麼他們在這裡就能夠為您贏得更多的客人。

  我寫在這份檔上了,您可以看一看。」

  紮斯把我手上的建議書接過去,嘴裡仍在說:「這是什麼破玩意兒?!」

  我還沒把我的破玩意兒說完呢,我慢慢的非常明白的告訴他:「我不知道這個行業的潛規則,但是我只知道有人幹活就得給錢。在哪裡都一樣。

  雅尼克還是大學生您不知道吧?如果仍然得不到該得到的收入,那麼我們只得訴諸法律。年輕的搖滾歌手沒有錢請律師,但是您也知道,現在是暑假,大學裡的法科學生排著隊等著接案子實習,我們總能得到一點幫助的。」

  紮斯被我徹底的激怒了,我話音沒落,這個白俄羅斯人用夾著雪茄的手指指著我說:「我用不著一個小女孩告訴我應該怎麼經營我的夜總會,我更用不著你來這裡威脅我?你要搞巴黎公社嗎?你現在給我出去,馬上出去……!」

  這場談判簡直是一路吵下來的,我從紮斯的辦公室裡面出來,氣得簡直手指發抖。我的第一個直接的反應是,我要問一問丹尼,我要問一問他我應該怎樣做。可是下一秒鐘我就想起來了,我去哪裡問丹尼?他早就走了啊。

  我給雅尼克住的地方打了電話,跟他們簡單說了一下我跟紮斯見面的情況,我沒有說此人是多麼的野蠻無理,我只說我交涉未果,紮斯對於星期二晚上重金屬的專題沒有表示出絲毫的興趣。

  「你打算怎麼辦呢?」我問。

  「嗯,」他在那一邊略略沉吟,「我不知道,我也沒有一個主意。」

  「真抱歉,我其實什麼忙都沒有幫上。」

  「不過我在想一件事,」雅尼克說,「我是玩重金屬的,我想要以後出名,我不可能唱一輩子的酒吧和夜總會。再說,羅傑和讓,他們兩個也不想要委曲求全,所以我,所以我……如果紮斯不同意這個星期二晚上的主意,那麼我們就不在那裡演出了。」

  因此對於雅尼克,我最初是很有一些欣賞和感激之情的。他並沒有為我做任何事情,但是他尊重我的熱心和努力,當我與紮斯先生談判破裂的時候,他沒有再去「蘭多」演出,而是堅持了我的建議,與紮斯先生對峙。不僅僅是我,他的同伴羅傑和讓也都非常欣賞這個決定,他們認為這才是搖滾樂手應該有的脾氣和風骨,這才是gitan.

  樂隊與「蘭多」夜總會及其老闆紮斯僵持了一個星期左右,他們一直都沒有回去演出,期間雅尼克開始創作新的歌曲,我得說,他非常的有才華,他順手扒拉出來的幾個音符都讓人喜歡。但是每天,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有片刻發呆,我不明就裡,還以為他是病了,勸他去看看醫生。他說沒事沒事,我也就沒再當一回事了。

  過了一個星期,紮斯給雅尼克打了電話。這場對抗終於結束。老闆同意,下一個週二安排他們專場演出的機會,俱樂部可以負責宣傳,但是這個過程中產生的費用要由樂隊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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