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原諒我紅塵顛倒 | 上頁 下頁 | |
六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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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早餐是一大盆玉米糊糊,外加幾大砣鹹菜疙瘩。前面的人把乾貨全舀走了,輪到我已是清可見底,勉強喝了小半盆,肚裡依然空空地難受。正歎著氣,只聽見門上當地一響,經常送飯的老太婆探頭進來:「副食,日用品!」一群人轟地圍了過去,一個叫:「陳姨,兩包餅乾!」一個喊:「陳姨,來袋小麻花!」 這就是曹溪的生財之道:正餐供應不足,副食大賣特賣。東西全是過期的,餅乾氨水味,麻花膠皮味,肉鬆凝成塊狀,黑糊糊的。犯人個個胃堅如鐵,從來不會被毒死。以前我算極能宰人,常常為此自傲,現在終於見到了絕世高手,唯有拱手嘆服:一卷衛生紙五塊、一支兩面針牙膏20元、一瓶飄柔洗髮水150元,還是假的。 突然湯明禮大步走來:「魏達!」我騰地站起:「到!報告政府,我叫……」他打斷我:「行了行了!收拾東西,你可以出去了!」我心下狂喜,一時間天旋地轉,結結巴巴地問他:「是不是我的案子……」他不耐煩了:「取保候審!囉唆什麼?快點!」我長出一口氣,趕緊出門,跟著他走出監區,正好遇見小鄧,我滿面帶笑,彎腰給他鞠了一躬:「鄧幹部,我出去了,多謝您的關照。」他臉色大變,我啟齒一笑,悠悠然出了高牆。 陽光明媚,空氣甜淨,我幾乎醉了。胡操性的白寶馬車就停在樓下,我幾步上前,車裡沒人,估計他到樓上找看守所領導了。我心情極美,幾番都要唱出來,跟湯明禮到值班室辦了手續,這才看見胡操性和一個穿警服的中年人緩步下樓,我大笑相迎,說這次多虧你了,至交不言謝,咱們好好喝兩杯。老胡不停歎氣,拉拉我的手,悄悄地把一包中華塞了過來。我十分詫異:「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不說話,表情無比沉痛。我正摸不著頭腦,旁邊穿警服的開口了:「剛接到局裡電話,你女朋友自首了。你們兩口子夠狠的,殺人,還分屍!」 年夜飯極為豐盛,一盤豬肉白菜、一盤肉末粉絲、一大桶豆腐湯,白米飯管夠,還有兩瓶通化葡萄酒,我心裡突然一緊,想他媽的,反正賬上有30多萬元,豁出去了,叫陳姨從小廚房預訂了10只烤雞,5000塊,不過這錢沒白花,雞烤得極好,皮香肉嫩,吃得人人眉開眼笑。 春節過後是一段悠閒時光,犯人們吃得飽,睡得香,有一天正吹得來勁,忽聽後面女倉裡轟轟地響,一個女人的聲音遠遠傳來:「老魏,你好不好?能不能上來跟我說會兒話?」 肖麗是春節後關進來的,第二天就妄圖串供,話說得還算機靈:「老魏,你要早日坦白,爭取一個好態度!我已經如實交代了,人是我殺的,你就不要抗拒了!」我心頭一陣狂怒,想要不是你這小賤人,老子早他媽遠走高飛了。一時毛髮倒豎,大聲喝令小六子:「你,上去,替我罵她一頓!」小六子一愣:「罵?罵什麼?」我恨恨地說了兩句,他扯著嗓子叫起來:「肖麗,你少他媽假撇清,魏哥有今天全是你害的!」連說了兩遍。 肖麗嗚嗚地哭:「我不知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因為殺人的事才被抓的,你原諒我,嗚嗚,老魏,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我想人是我殺的,怎麼能讓你替我受罪?」過了片刻,一群女犯人同時嚷嚷起來:「姓魏的,你他媽有沒有良心?人家為了你,連死都不顧了,你他媽的!王八蛋!」接著又是肖麗的聲音:「別罵他,你們別罵他……」 元宵節過完,員警又來提審了一次,現在是第四次審訊。胖員警笑嘻嘻地:「魏大爺是有錢人你看這是誰,春燕,你進來!」 春燕是我小舅的女兒,沒想會在這種地方跟她見面,心裡尷尬至極,春燕一臉忸怩:「哥,大姨,大姨她她哮喘,哮喘引發心臟那個……已經不行了,哥,你現在走,還能見上最後一面,要是晚了,我怕……」 我心裡咯噔一響,像被誰狠狠揪了一把,我艱難喘息:「警官,你……你能不能讓我出去見見我媽?」他搖搖頭:「唉,這事不好辦啊,我很想幫你,不過局裡說你的態度太差,恐怕……」我心裡一涼,知道掉進井裡了,這是員警故伎:出人情牌、打心理戰,專門研究犯人的罩門,哪兒痛就往哪兒捅刀子。我渾身亂抖,想挨打我可以忍,辱駡我可以忍,一切酷刑折磨我都能忍,可母親的死讓我怎麼忍? 第三十四章 胖員警給我倒了杯水,說你真是個孝子,現在事情很簡單,就看你的表現,只要你……我渾身顫抖,心裡像有個東西突然爆了,熱血瞬間湧上頭顱,我驀地抬頭:「只要你讓我去送終,我招,我全招!」 一切都招了,行賄、詐騙、勾結黑社會陷害陳傑,只是沒說自己殺人,小員警記了十幾頁,我逐一按過手印,有氣無力地問胖子:「現在可以送我回家了吧?」他搖搖頭:「還不行,光碟的事你已經交代了,還有那個記事本呢?」我又氣又痛:「你這是什麼意思?那都是我的情人,我送她們禮物,你管不著,沒什麼可說的!」他齜牙一笑:「你還挺風流,行,讓你的情人給你媽送終去吧。我還告訴你:春燕可是坐計程車來的,你媽就這一兩天的事!」我氣急敗壞:「你他媽不講信用!該招的我全招了,你……」他不理我,作勢要往外走,我渾身直顫,知道不是發作的時候,強壓怒火求他:「警官,你行行好,我媽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他輕蔑一笑,慢慢轉身,滿臉嘲諷之色:「還有事嗎,魏大爺?」 我低低地吼了一聲:「我說!」 「說什麼?」 我高高昂起頭,心中鐵流奔湧,渾身毛髮倒豎:「你讓我去送終,我把14年來所見所聞的一切勾當都告訴你,我把這滿城的罪惡都向你坦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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