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原諒我紅塵顛倒 | 上頁 下頁 | |
六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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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警肯定上門了,否則她不必用這種方式警告我。我又心酸又懊悔,想自己真是個豬腦子,什麼時候打電話不行?非要在這節骨眼上打,越想越慌,蹌蹌踉踉走回酒店,已是滿身大汗。心裡不停地轉著主意,想肯定不是殺人的事,否則他們不會放過肖麗。那又會是什麼呢?陳傑死了,本子燒了,那兩張光碟早就銷毀了,應該沒留下什麼紕漏。難道是老丁搞的鬼?不太像,老東西大勢已去,誰都不會理他。任紅軍?他還沒這麼大的能耐。還有誰?對了,陳傑生前提到的「高人」是誰?是邱大嘴還是趙娜娜?邱大嘴沒這麼陰,趙娜娜沒這麼毒,他媽的,難道是胡傳學? 滿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我暗暗心驚,想如果真是胡操性,那麻煩大了,這老小子城府極深,手段又高,再加上通天的關係網,我斷然不是對手。不行,一刻都不能拖延,天一亮就得通關,想到這裡又開始懊悔,想我真是愚蠢,一輩子心硬如鐵,臨了卻成了軟蛋,如果不打那個電話,誰能想到我已經逃到了海角天邊? 時間過得太慢,我不住看表,好容易熬到七點,匆匆下樓結帳,接待員十分禮貌,一口一個「魏先生」,很快就把帳單列印出來,我無暇細看,拿起筆就要簽字,突然外面警笛聲嗚嗚響起,我心裡一抖,急忙回頭,看見一輛警車停到了馬路對面。我不敢大意,慢吞吞地簽了名,聽見背後腳步聲雜亂地響,每一聲都如驚雷。我強裝鎮定,笑著跟接待員搭訕:「你們酒店不錯,我住得很滿意。」小姑娘微微鞠躬:「謝謝您的表揚,我們會繼續努力。」我點點頭,艱難地擠出一點笑容。這時腳步聲已經迫近身邊,我一動不敢動,一股氣流逆湧上來,熱辣辣地嗆進鼻腔,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聲音震響,水沫四濺,對面的小姑娘驚愕地瞪大了眼,我抹抹臉,聞到一股爛肉般的腐臭氣息,心裡想:一定是肖麗又在思念我。 時間過得太慢,我不住看表,好容易熬到七點,趕到羅湖關前,我隨著人流慢慢往前挪,心裡悶悶的,想這次離開,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來了,從此天涯亡命,不知道會死在哪裡。通關處坐著一個面目姣好的姑娘,我把證件全都遞了過去,她拿起來看了看:「你叫魏達?」我說是。她對我注視片刻,忽然騰地站起,不知沖誰招了一下手。我順著她的手望過去,看見一群香港人嘎嘎大笑,幾個印有「香江之旅」的拎包散亂地丟在地上,一條穿黑色漁網襪的長腿閃了閃,倏地縮了回去。接著人群分開,幾個男人越眾而出,團團把我圍在中央。 天剛濛濛亮,車停了。一個40多歲的瘦子顛顛跑來,腳上的拖鞋遝遝作響。我揉揉酸麻的手腕,艱難地下了車。瘦子看我一眼,轉身問車裡的平頭漢:「就是這貨?」平頭漢笑眯眯地:「這可是大律師,你小心伺候,記住了,不能有明傷。」 瘦子帶我進了值班室,端起茶缸咕嘟嘟喝了兩口,一把提起我的旅行包,把裡面的東西嘩啦全倒出來,我心中一陣屈辱。他拿起那資料夾,一樣樣造冊登記,先是衣服,接著是手錶、鋼筆一類的小零碎,最後才是現金,撥拉著數了半天,忽然不耐煩了:「這他媽要數到什麼時候?你老實說,到底多少錢?」我沉吟一下,心想不能說實話,反正錢不多,他們肯收最好,拿了我的錢,起碼皮肉少受點苦。瑟縮著對他笑了一下:「記不清了。」 瘦子氣咻咻地出去,叫了一個叫小鄧的小夥子過來數,小夥子進來後上下打量我:「喲,這不是魏大律師嗎?怎麼到這兒來了?」我羞愧難當,「我也不太清楚,幾年前的一件事,其實跟我沒什麼關係……」他一擺手:「咳,我才不管你那些破事呢,這是多少錢?你老實說,別給我找麻煩。」我沒招了,說人民幣是九萬六,美金一萬,歐元一萬,還有六萬港幣。他刷刷幾筆記下,側著頭又問:「你執業那麼多年,應該不止這點錢吧?上次到我們學校演講,你說十年就能賺1000萬元,你可不止十年。」 我心思轉了轉,順竿就爬:「你是法學院的吧?我跟你們左丘明院長、秦越人教授都很熟。」他咧嘴一笑:「咳,你說的都是大人物,我認得他,他不認得我。對了,你認識李猴子嗎?」我想了想,說不認識。他是幹什麼的?小鄧攤攤手:「咳,別問了,我們宿舍老三。以前看你節目,他老說你是他大哥,還說你要幫他介紹工作。哼,我就知道是吹牛。」 我心裡一動,剛想問他李猴子長什麼樣,隔壁的電話嘀鈴鈴響了起來。小鄧一臉關切,說了句:「坐下吧,沒事,我看過你的節目,聽過你的演講,要算你半個學生。」就去接電話了。接完電話他笑呵呵地走過來:「我問李猴子了,這小子死強,跟我說……」我心下疑惑,忽聽一聲怒斥:「誰讓你坐的?站起來!」我一激靈,看見先前的瘦子剔著牙大步而來,「七倉、九倉都有空位,不過檢察院打過招呼了,不能有明傷。」小鄧賠笑:「九倉太亂,恐怕他撐不下來,去七倉吧,我跟董葫蘆說一聲,讓他照顧一下。」 送我來的平頭漢叫方偉,另一個是他的實習生葉鴻亮。昨天從深圳公安局的羈押室接我出來,兩人橫眉怒目,面相十分兇狠。方偉說他們都是反貪局的偵察員,我聽了心裡為之一寬,檢察院直接偵辦的案子就那麼幾類,肯定不是殺人的事,最多是個行賄的罪名,只要稍微運動一下,保出來估計不難。 一路都是我花錢,他們倆的臉繃得不那麼緊了。方偉問:「知道為什麼抓你嗎?」我說真不知道,你告訴我吧。葉鴻亮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不是弄了張光碟?還有個記事本,上面記了一大堆字母和數位,就這事。」我恍然大悟,說光有字母不能當證據用吧,能說明什麼呢?光碟真不知道,是什麼內容?心裡暗自嘀咕,想陳傑早死了,這東西哪來的?如果是他生前備了份,又何必到我家大鬧?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 方偉說你還挺能裝,告訴你吧,這事不大,不過領導挺關注,你是不是得罪誰了?說著揉揉手裡的空煙盒,打發葉鴻亮下樓買煙,我趕緊識趣掏了一萬塊讓他下去。方偉忽地湊過來:「你他媽傻呀?知不知道電話被監聽了?真他媽愚蠢!混了那麼多年,就為了這麼個小丫頭,值得嗎?」我大惑不解,想江湖最忌交淺言深,認識還不到一天,我又是階下囚,他怎麼敢說這話?硬著頭皮問了一句:「你說這事怎麼辦?」他說我肯定不會難為你,本子我不管,只要把光碟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以後就看你跟法院的關係。 我暗自警惕,琢磨了半天,一指我的旅行包:「那包裡有30多萬,現在就咱們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讓我打個電話就行,你聽著,我肯定不說別的,只是通知律師。」他搖搖頭:「我雖然不是清官,但這錢還真不敢拿。電話吧,肯定會讓你打,但現在不行,小傢伙一會兒就上來了,你這不是害我嗎?」我望他一眼,想江湖行走最怕笑裡藏刀,這廝肯定沒安好心,被捕之後找律師本是人權,現在他不收錢也不讓打電話,分明是想整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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