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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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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生輕揚起眉:「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在說夢話,」童言笑嘻嘻拉過羽絨被,蓋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過年了,真好……我可以去你家拜年嗎?」 她看著壁燈映在他眼睛裡,滿心期盼,直到聽到他說好,才用羽絨被蒙住頭,悄無聲息地笑起來,興奮地像是當年考上了大學。 過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去他外公家了。 臨近春節,忽然就連著下了三天兩夜的雪,整個北京幾乎交通癱瘓,計程車更是難尋。因為合作的都是跨國專案,顧平生的工作並沒有因為春節臨近減少,反倒為了空出和她渡假的時間,每天都是加班到深夜。 沈遙開始還給她抱怨北京下雪冷,後來發現每次電話,她都是心不在焉,漸漸也發現自己不識時務,感歎她真是小媳婦心態,天天坐在家裡盼郎歸…… 童言懶得貧嘴,打發了她,隨便從他的枕頭邊拿了本書看。 翻開來,密密麻麻的很多注解,大部分都是潦草英文,她看不太懂,但也猜到是他用來講課的參考資料。 「言言。」 奶奶開門進來。 她放下書:「您怎麼還沒睡?」 奶奶走到床邊坐下來:「奶奶想和你商量個事情,」說完前半句,莫名就猶豫著,童言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奶奶接下來開口的話,就是為了錢,「當初賣房子看病的錢,奶奶想拿來一次性把你爸的債還上。」 「不行,」她猛地坐起來,被尾椎的刺痛又側過身子:「這錢要留著。」 果然還是不能抱有任何的希望。 她一步步深想,腦補著父親遊說奶奶的各種話語,沉默地攥緊羽絨被的邊沿。 可看到奶奶的神情,耳邊始終有顧平生的話,不能生氣,不能影響奶奶的心情。她不斷勸服自己,壓抑著聲音,說:「您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留些錢養老,萬一……我哪天出意外了呢?您能指望誰?」 奶奶語氣平靜,可態度卻很堅決。 「你爸爸這次是真心的,你也知道那家人也不容易,都是為了賺些利息才借給你爸,可是沒想到這麼一借,七八年也沒有還上……」奶奶絮絮叨叨說著往事,將那些陳年舊事拿出來,重新複述著。 字字陳舊,重複那些被刻意忘記的事實。 到最後,奶奶甚至開始說,自己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懂事的她,而是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如果自己這個媽死了,兒子以後背著債怎麼活下去…… 說到最後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光是看著,已經哭出來,伸手替奶奶擦眼淚:「我真的不是不養他,等他老了動不了了,沒有力氣再搞股票,我一定養他……」 她沒見過奶奶如此當面哭過,哪怕是化療多麼痛苦,疼的渾身都被汗浸濕了也沒有哭過的老人家,竟然就如此坐在她面前哽咽,泣不成聲。她到最後哭得直發抖,不知道說什麼就是哭。 門忽然就這麼被推開。 顧平生低著頭,從身前摘下領帶,再抬頭才看到臥室裡的情境。 他把領帶和西裝外套扔到床上,走過來拍了拍童言的肩,轉而蹲在奶奶身前先溫聲安撫起來,不追問緣由,只說什麼事都不是大事,童言和自己一定會解決。 或許是他做過醫生,所說的話總有讓人信任,安撫人心的力度。 過了會兒,奶奶不再執著勸服她什麼,只是默默抹去眼角的淚,顧平生從洗手間拿來被溫水沖洗過的毛巾,遞給老人家:「這麼晚了,您先去休息,我來和言言談。」 「你們也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奶奶念叨著起身,替他們關上了房門。 咯噠的落鎖聲,莫名清晰。 他挨著童言坐下,她低著頭,拿羽絨被的邊沿擦著眼淚,擦得眼睛紅紅腫腫了,卻還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淚。顧平生終於歎口氣,低下頭,用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反倒是笑了:「我心臟不是很好,你要是再哭下去,估計馬上就會心臟病發了。」 第五十五章 那段時光裡(1) 有時候人真的不能勸,顧平生本來是句調侃的話,可她聽著更是難過。 他聽不到她哭,可是看她肩膀抽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倒真有些束手無策了:「言言?」他把她拉過來抱住,「到底是什麼事情?」 她擠在他兩臂之間哭了好一會兒,終於紅著眼睛,慢慢地把事情講給他聽。 大意不過是這些年奶奶斷斷續續的,為父親已經還了不少債,可是最大的債主數額太大,始終無能為力。幸好那家人,曾是父親過去在工廠的老同事。 頭兩年還比較寬容,可是這賬一欠就七八年,再好的朋友也都撕破了臉,那家人找過來很多次。起初還去父親租的房子,後來乾脆就一趟趟來找奶奶,那時候陸北碰到了兇神惡煞討債的夫婦,沒問原因,就和那個男人打過一架。 這些年,法院也調解過,原來的老鄰居也議論過,給她留下了太多不堪回憶。 父債子還的道理她明白,本想等到畢業之後攢夠錢還,沒想到奶奶的這場病,倒是讓事情更複雜了。奶奶並不知道她看病剩下了多少錢,這也是童言的私心,想要偷偷把錢放到顧平生這裡,為奶奶的晚年留下些生活費。 況且,她還要考慮到老人家癌症復發的幾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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