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至此終年 | 上頁 下頁


  掙扎間,她咬住他的手,咬的牙都酸了,他卻怎麼都不肯放手。

  最後是他打了她一巴掌,很響,整個走廊裡都迴響著這個聲音:「這世界上,你有權利選擇任何東西,惟獨父母,你不能選,也不能放棄。」

  那時候自己哭得很慘。現在想想,根本不疼。

  可能就是他的那句話,讓自己徹底崩潰。這世上你能選擇任何東西,惟獨父母不能選,是啊,根本沒的選。

  後來,好多醫生上來拉住,對他說「你母親心跳驟停」,他才猛地僵住,鬆開了自己……

  她記得他的胸牌,心外科,顧平生。

  她模糊地想著。

  「童言?」

  她回過神,抬頭看他。清晰的眉目,他從來都沒有變。

  她覺得再這麼說下去,自己這學期就別想好好上他的課了。所以很快沉默著,想了個藉口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只是最後走的時候,還是覺得今天的事實在過分,回頭又看著他說:「我們班平時開玩笑習慣了,其實沒有惡意的。」

  都不是故意欺負你的缺陷……

  顧平生正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笑著說:「我知道。」

  回到宿舍的時候,三個女人正捧著瓜子,邊嗑邊看電視,王小如一見童言回來立刻笑嘻嘻道:「顧老師把你怎麼了?」

  童言抓了把瓜子:「沒把我怎麼樣。」

  「瞧你這低眉順眼的,」沈遙笑,「剛才我們吃飯時還在說,顧美人怎麼叫你名字叫的那麼順,總是童言童言的,該不是你們倆曲徑通幽了吧?」

  童言看了她一眼,悶不做聲繼續嗑。

  其實她就知道,她從來不想回憶的過去,肯定能被顧平生扯出來。

  就是他不提,自己也會想起來。

  她嗑了第十粒瓜子,終於長歎口氣:「上課兩星期了,誰告訴我還剩幾周放寒假?」

  「19周的課,還剩17周,」沈遙樂呵呵看她,「是不是在算,還有多久就要繼續重修大學物理了?」

  17周,還有119天。

  自此,她馬上把國際商事仲裁當作第一重要課程,連著三節課的隨堂考都毫無懸念通過。每次早早到了坐在教室最後,下課鈴響起就沖出去,太完美的計畫了,她恨不得像當年高考一樣弄個倒計時……

  上海的夏天啊,她在教室旁邊的洗手間,努力洗臉。

  太可怕了,就上了一堂課從裡到外就濕透了。

  她用紙巾胡亂擦乾淨臉,走過來的時候正看到門口笑嘻嘻站著沈遙幾個人,一見她出來立刻樂了:「童言無忌,這個人找你,你認識他嗎?」

  眾女人身前,站著個戴眼睛的男生,個子不高不低,長得不好看不難看。

  童言看她們一副有姦情的嘴臉,立刻明瞭:「這是我素描課的課代表,」她走過去,「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人是理學院的,就是那種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天天不是公式就是實驗的地方。估計他從沒試過被好幾個女孩圍觀,窘了很久才說:「上星期要交作業,只有你沒有去上課,我來……收作業。」

  ……徹底忘了。

  什麼叫顧此失彼?這就是了。

  童言馬上不好意思了:「我忘了畫,今晚我給你送過去吧?你叫……」實在鬱悶,連這個課代表名字都不知道。那個男生比她還不好意思:「沈衡。」

  童言瞥了沈遙一眼,你本家喔。

  「不用送到我宿舍樓,這樣,我今晚8點就在上院旁邊,就是思源湖那裡,」沈衡猶豫著,最終找了個醒目地點,「算了,還是國旗下等你吧,不見不散。」

  童言啞然,還沒答應,那人就直接走了。

  來不及叫住,也沒有他的手機……這次完了,難道真的要去校門口最醒目的座標,在冉冉紅旗下交作業?

  沈遙幸災樂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說,人家無忌哥哥招惹的都是當代所有美女名流,你怎麼淨招惹爛桃花,這個太絕了,不主動請纓去宿舍樓下接你,竟然約了國旗下。還有,什麼破藉口?這年月還有如此敬業的課代表嗎?太不一般的爛桃花了。」

  被沈遙這麼一說,她笑都笑不出了。

  但是作業一定要交的,這可是半學期成績。

  結果是宿舍另外三個女生亢奮異常,非要在暗中潛伏,看她如何在偉大的思源湖邊,交素描作業。她攔不住,只能硬著頭皮站在湖邊的林蔭道上,遠望旗杆的地方,等那個沈衡到了再過去。

  她時不時看看假裝在長椅上看書的三人,很是無奈。

  她低頭,看著花壇裡鬱鬱蔥蔥的雜草,然後就看到兩個人的腳經過自己面前,看鞋是一男一女,可怎麼忽然停下來了?這地方不適合說悄悄話吧?千萬別kiss,沒看見還有個活人在嗎……正是亂七八糟想著,高根鞋就走近了:「童言?」

  這聲音她聽了四個學期,是噩夢女神。

  她抬頭的時候,湖邊的三個人也瞪大眼睛,都傻了。

  噩夢女神身後,兩步遠的地方就站著顧平生。那個據說從來不住在學校裡,每週只來上課三次的顧平生。昏黃的路燈,照得他整張臉五官分明,眼睛黑的那麼濃郁……

  果然是美人煞,連噩夢女神都煞住了。

  「物理看得怎麼樣了?」趙茵職業病地追問。

  「入門了……」她說的很違心。

  趙茵一提到物理,立刻笑得格外溫柔,開始溫聲細語給她講解上學期被掛課的原因。不知道為什麼,童言聽得極不自在。

  正要找藉口跑掉時,顧平生已經走過來:「素描?」

  素描紙還是很好認的。

  她點頭,顧平生笑了笑,低頭看她:「給我看看。」

  童言遞給他,就是簡簡單單的物體素描而已。他解開繩子,打開整張素描,看了幾眼:「好像透視有些問題,有筆嗎?」童言愣了下:「有。」

  她從包裡翻出筆袋,拿出鉛筆和橡皮遞給他,他接過來,擦去一些地方,曲起小拇指用關節輕撥開橡皮屑,開始給她……修改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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