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在暴雪時分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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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和江洋對視,打量著彼此。 多年未見的兄弟,以為感情已經淡了,但在再見面的這一刻,才會發現,年少的感情,一起早晨五點起床在球房練球,七點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拼命趕去學校讀早自習的歲月,都刻在骨子裡了。 漂泊多年,再見同門師兄、摯友。 胸中灼燒的痛感,沒有變。 林亦揚和江洋是同一年拜師的,差不多先後差了一個星期,是江洋先到球社,他後到。 那天晚上,他吃了一碗刀削麵,下著雪,裹得和一個小粽子似的,自己騎著車,獨自去了球社。他進門時,江洋正在拿著抹布擦檯球桌,看到他,大概是意識到林亦揚想來拜師,沒進去找老師,先走到他面前,比劃了一下身高:「這麼矮啊?你爸媽同意嗎?回去叫你媽來。老師收徒弟,要父母點頭的。」 「我沒爸媽。」小小少年告訴對方。 拿著抹布的江洋,徹底啞巴了。 這個妄圖欺負他的師兄,叫江洋,和他名字最後一個字音同字不同。 那年,他二年級,江洋六年級。 這麼比身高,實在非君子。不過小破孩的年紀,還不懂什麼叫君子,什麼叫紳士運動。 當然,那年在國內,這個運動和紳士基本無關,那時候一塊錢一桌,檯球廳給人最多的印象就是抽煙的,吵鬧的,爆粗口的……他只是聽說這個竟然有比賽,比賽有獎金。很好。 而他,林亦揚,最後還是成功拜師了,成為了老師最後一個徒弟。 §第八章 雪下的世界(5) 少年時,沒成名前,大家在球社都互相起外號。 他是頓挫,江楊是大盜,吳魏是無所謂,範文匆是小販,林霖是總總,陳安安因為名字像女的被叫安妹……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球社有幾個老師,他們都是不同老師教出來的。他和江楊是賀老徒弟裡最有天分的。大家常說,賀老找了六個徒弟,終於在收山時,找到了兩個資質好的孩子,其中以林亦揚天賦最高,還是自己找上門的。 大家喜歡在十三歲這個年紀征戰國內的職業組比賽。 在那之後,要是拿到名次,尤其是冠亞軍,互相就會開玩笑,尊稱一聲「爺」。 江楊先拿過冠軍,是楊爺。到林亦揚這裡,只好屈尊加一個「小」字,誰讓兩個師兄弟最後一個字音同字不同呢。 「幹什麼來打九球?」林亦揚問。 江楊是打斯諾克的,教了一群徒弟打九球,有點奇怪。 「是我收的徒弟,但是安妹在教。安妹早幾年轉了九球,這次家裡有事,不能提前來。讓我早點帶小朋友過來。」 「不是四月比賽嗎?」林亦揚記得沒錯的話,吳魏和殷果都是那個時間比賽。 「少年組和青年組在三月。」吳魏替江楊回答。 「哦。」林亦揚繼續喝啤酒。 沙發上的小朋友們,翹首期盼著能和小師叔聊聊。 「你們聊著,我下去吃飯。」 林亦揚回到房間裡,套上自己的防寒服,光著腳穿上運動鞋,拿著鑰匙和錢包,逕自從客廳穿過。只是在最後,看到孩子們齊齊盯著自己時,沒太忍心,擺了下手,權當告別。 門被關上。 他在樓道裡,慢慢地,走下樓。 出門兩分鐘,仍舊是那個拉麵館,他記性極好,記得那晚殷果吃過的面,配料加過什麼。這個時間,人不算多,老闆閑下來,坐到了林亦揚對面。 他們認識有一年了。 林亦揚會說日語,老闆會說英語,互相一補充,每次都聊得很開心。 「昨晚那個女孩子,你帶來的,很好看。」老闆說。 林亦揚用筷子挑起面,笑了。 「她是,你第一次見到,就想認識的那個人。」老闆四十多歲了,是過來人。 他沒否認。 「是哪天?我是說,哪天認識的?」老闆問。 「那晚,我睡這裡的那晚。」 老闆立刻回憶起來:「暴風雪。」 那晚,暴雪滿城。 他送她回到旅店,再回來吳魏的公寓,發現自己出門倉促,根本沒帶公寓的鑰匙。公寓裡兩姐妹被困在城市的另一端,也沒回來。 於是好心的老闆在關門前收留他,讓他在這裡,前堂的店裡睡了一整晚。 一個女孩,讓他第一眼就想認識,二十七年來,僅此一個。 那晚,他幫孟曉天搬了箱子到旅店的大門口,殷果對他認認真真鞠躬、道謝,那個樣子真是太可愛了。那晚,他睡在這間拉麵館裡,腦子裡反復都是她鞠躬道謝的畫面。 朋友圈真是一個好東西。 殷果不知道的是,當她申請加他微信好友時,林亦揚剛進地鐵月臺,準備趕去火車站。 看到她第一個朋友圈發的就是公開賽的報名介紹,他才知道放在三個行李箱上的那根球杆不屬於弟弟,而是姐姐的。他怕地鐵裡沒有信號刷不出來,在入站口呆了足足一個小時,那一個小時裡,在她的朋友圈得更多的資訊。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接下來的所有時間,他在從華盛頓回到紐約的大巴上,看了她多少的比賽報導和視頻。 一個……怎麼形容? 如果說林亦揚自己是隨心型的選手,吳魏是表演型的選手,而樓上的那位江楊是進攻型選手的話,那殷果就是絲毫不見失誤,一上場仿佛失去了個人情緒的穩定大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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