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突然想要地老天荒 | 上頁 下頁
七五


  比利時。

  南北在拿著和小臂一樣長的鏟子,給花填土。她戴著大大的遮陽帽,露出半張臉,而身邊蹲著的小女孩,也戴著和她一模一樣,只是尺寸小了數倍的遮陽帽,認真蹲在她身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花棚是恒溫的。

  雖然是冬天,但是難得好太陽。

  「爸爸呢?」

  「爸爸在中國。」南北柔聲說。

  「爸爸在中國做什麼呢?」

  寶寶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卻問的很認真。

  她笑:「工作啊。」

  「爸爸為什麼要工作?」

  「給你買奶粉吃啊。」南北笑著摘下手套,摸摸她的臉。

  她看著寶寶的眼睛,和他一樣的顏色,只是很亮很清透,睫毛很長,隨著眨眼的動作,很快就帶走了南北的所有思維。她想起,在菲律賓生死之間的那個夢,少年時的程牧陽,也是這樣安靜,並且乾淨。

  「媽媽。」寶寶忽然學著南北,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臉。

  「嗯?」南北也捂住自己的臉,把她的小手按在手心裡。

  「寶寶吃的不多,」寶寶小聲說,「叫爸爸不要工作了。」

  南北聽得啼笑皆非,答應下來。

  南淮並不常來這裡,只是在寶寶剛會說話時,陪她住了半個月。可能一個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天性就很依賴「父親」這個角色,所以寶寶真的很喜歡他。甚至會在學會叫他爸爸後,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南北的房間走出來,叫南淮起床,並且一定要親自把床頭的拖鞋,併攏擺好,再讓南淮下床。

  其實小哥哥只是第一晚累了,才睡得久了些。

  餘下的十幾天,卻都乖乖躺在床上裝睡,直到寶寶出現。

  也許到寶寶懂事了,她需要給她講,這個爸爸不是真的「爸爸」。不過,看寶寶現在的樣子,她甚至想,這一天可以永遠不用到來。讓她覺得有爸爸,有媽媽,每天問些奇怪的問題,真的是最幸福的事了。

  晚上南淮電話來,她和他說了這件事。

  南淮的聲音,也是出乎意料的溫柔,他說,他會儘快解決手裡的事情,在農曆新年趕過來。兩個人交流著寶寶最近的近況,說了半個小時後,南淮突然就問她:「昨天,你帶寶寶去布魯塞爾了?」

  她自己雖然能偷跑出去,但想徹底瞞住他,根本不可能。

  所以也承認的坦然:「我忽然想吃那裡的菜。」

  南淮沉默了會兒,笑起來:「有些小麻煩,明天我給你們換個地方住,好不好?」

  她倒不意外,嗯了聲:「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讀書時,南北住在法語區,可這次住過來,卻大部分在布魯塞爾以北的荷蘭語區。有時候帶寶寶出去,還要帶上個翻譯。在一些特定的時間,她總喜歡帶寶寶,去走一些自己和程牧陽走過的地方。

  搬家後不久,就是中國農曆新年。

  南淮沒有準時來,卻來了個意外的客人。沈家明。

  寶寶很禮貌,但是明顯對沈家明充滿敵意,始終趴在南北的懷裡,從年夜飯一直到睡著,都不肯離開,最有趣的是,只要沈家明想和她說話,寶寶一定會問她問題,打斷兩個人難得的溝通。直到小孩子真的睡著了,南北才把她放到小床上,讓人看著,走出臥室。

  她的臥室外,就有個小型的客廳。

  沈家明坐在那裡,拿著根煙,在手指間來回把弄著,卻不點燃。

  「在戒煙?」南北奇怪問他。

  「沒有,」沈家明笑看她,「怕對小孩子不好。」

  「她在睡著了。沒關係,你抽吧,一會兒會有人處理味道的,」南北在他對面坐下來,「怎麼這麼好,新年特地來看我。」

  「沒什麼,」沈家明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就是想看看你。」

  南北笑:「忽然說的這麼煽情,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沒有,」他把手裡的煙放到桌上,把眼鏡也摘下來,丟到桌上,「玩骰子嗎?」

  「可以啊,反正今天是新年。」

  南北讓管家,拿來骰盅和籌碼。花花綠綠的,推在透明的長桌上。

  沈家明笑著撥開那些籌碼,輕輕地用右手晃動著骰盅,看她:「如果你贏了,我送你個新年禮物。」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音,從骰盅傳出來。

  像是回到了少年時,他每次想要送她禮物,都要這麼做。既讓南北贏,又讓她收到禮物,樂此不疲。在暗紅色的壁燈光線裡,她看沈家明的手,想起那段,她過去生活裡最平穩,沒有任何生命威脅的日子。

  單純的比大小。

  最簡單的玩法。

  可沈家明偏就讓她贏得非常絕對,給她開了三個六,而給自己開出了三個一。南北忍不住笑起來:「家明,你覺得可以去演臺灣版的賭王。」

  「我喜歡輸的徹底。」沈家明半真半假笑起來。

  他看著南北,並沒有掏出禮物的意思,卻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十二點的鐘聲,就在此時響起來。

  低沉而有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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