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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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輕搓著,像在回味她手腕皮膚的滑膩。 他正在落魄時,掌不住自個的生死,絕不能再拖她下水,也不想在當下和她有夫妻之實。 沈小姐這三個字,是在給她留退路,不碰她身子,也是讓她能保全自己。那日晨起,他確實在床帳裡把她看了個乾淨,可也僅是看了。 不過傅侗文畢竟是從風月場過來的男人,這「看」也和旁人的不同。他最喜好在午後小憩、清晨睡醒時把身邊睡得迷糊的沈奚抱到懷裡,把睡衣都剝去,再將她的身子仔仔細細地瞧一會。從上到下,該看的一樣不落。 「三哥有分寸,」他每回都這樣說,還會笑著逗她,「只這樣弄,不妨事的。」 看得堂而皇之,有時情之所至也要摸上好一會,可又說得好似自己是個正人君子。 …… 四親八眷聚來府上,比往年都要多。 一來是為傅老爺七十大壽,都說是古來稀的年紀,又是整數頭,自然都要湊個熱鬧;二來是傅家是大總統跟前紅人,如今新皇要登基,沒身份捧朝堂上的場子,捧一捧傅家的場子也是好的。 人一多,府裡的車都不夠用,光是長輩和女眷就分批接了十幾趟。 傅老爺准傅侗文出了院子,卻沒讓他和長輩們一同用午膳,有意削他的臉面。等下午兩點上,傅侗文帶沈奚進了後花園,戲臺子對面是兩層樓,觀戲用的。 樓下早坐滿了人。 圍坐在台下的男人們多是穿著夾層棉的長衫和馬褂,戴一頂瓜皮的帽子,緞面的。女人也是舊式衣著,身旁大多有孩子立著、坐著,人聲嘈雜,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都是傅家的遠近親眷。 傅侗文帶沈奚從一樓經過,由著小廝引路上樓,後頭幾個年長的男人見他,忙著起身寒暄,都在叫他「三叔」。等他們走上樓梯了,沈奚才悄聲問:「那幾個,看上去比你年紀大吧?」 傅侗文微笑著,摸在她腦後,笑一笑:「沒錯。」 「我稍後上去就不說話了,你要有用得找我的地方,給我打個眼色。」 「放輕鬆,」他反倒是輕鬆,兩手握了自己身上呢子西裝的領口,擺正了,「今日你跟著三哥來,就是看戲的。」 傅侗文嘴角帶了笑,悠哉哉地上了樓,他腳下的皮鞋在樓梯板上一步步的響聲,落在她耳中,格外清晰。沈奚瞧見他的右手抄在了長褲口袋裡,一隻手將襯衫領口扭了一下,輕蔑不屑的神情,從他眉梢漾開來。 這細微的動作,像給他上了戲妝。 院裡院外的他,判若兩人。 胡琴恰在此刻拉起來,開場了。 沈奚略定了定,跟他上樓。 和那日在書房不同,這回樓上的人都全了。 傅老爺和夫人居中而坐,幾房姨太太帶著各自年紀小的兒子、女兒依次坐在夫人下手。另一邊是年長的兒女,大爺、二爺和小五爺、六小姐都在,還有三個見了年紀的女兒帶著女婿。傅侗文帶著她一露面,二樓鴉雀無聞。 大家摸不清老爺的脾氣,都沒招呼。 穿著軍裝的小五爺倒和大家不同,熱絡起身,笑著對身後伺候的小廝招手:「給我搬個椅子來,」又說,「三哥,坐我這裡。」 「你坐,同三哥客氣什麼。」 傅侗文的右手從長褲口袋裡收回來,頗恭敬地對上座的人服了軟:「爹,不孝子給您賀壽了。祝您長春不老,壽同彭祖,」言罷又說,「願咱家孫子輩少我這樣的人,也能讓爹您省省心。」前一句還像模像樣,後一句卻是在逗趣了。 那幾個姨娘先笑了,有意給傅侗文打圓場。 傅老爺深歎著氣:「你啊。」 緊跟著又是一歎。 從被押送回府,父子倆從未見過。說不想是假的。 「坐吧,你爹氣你,也不會氣上一輩子。」傅老夫人也開了口。 她笑吟吟地喚人來,給傅侗文搬了兩把椅子。傅侗文昔日在家裡對下人最好,那幾個伺候的丫鬟和小廝見老爺不計較了,不用吩咐,就給他們上了茶點。 戲入高潮,樓上的女孩子們都跑到了圍欄杆上,笑著,學樓下的男人們叫好。這樣的日子,就連茶杯裡泡漲開的一蓬碧綠茶葉都像有著喜氣。無人不在笑。 沈奚坐在傅侗文身側,不言不語地看戲。 沒多會,小五爺傅侗臨就挪坐過來,親厚地和傅侗文低聲聊起來。小五爺的親生母親是朝鮮族的人,生得溫婉,導致兒子也是男生女相,眉眼陰柔。可偏偏傅家這一輩裡頭,僅有他穿著軍裝。沈奚從他們隻言片語中聽出,小五爺是在保定軍校念書的,即將畢業時因為和同學鬥毆,取消了進北洋軍隊的資格。 保定軍校最後將他發配去了南方的雜牌部隊。傅老爺不肯,還在為他斡旋。 「去南方才好,我會想辦法攪黃父親的安排的,」小五爺低聲笑,「三哥這回恢復了自由身,我就有人說話了。今夜去你那裡?」 傅侗文微笑著,翹了二郎腿,皮鞋在隨著戲腔打節拍:「你老實些,南方的雜牌部隊軍餉都常有發不出的,留在北洋軍最好。」 小五爺笑:「三哥迂腐了。」 「三哥這剛能走動,父親還沒完全消氣,」傅侗文又說,「我那裡,你能少去就少去。免得牽累你被責駡。」 小五爺軍靴分立,端著身架子說:「這怕什麼,都是自家人。」 這邊,小五爺才剛宣誓一般地說完,偎在圍欄杆旁的六小姐傅忽然笑了,對傅侗文說:「三哥,你快看,你看那裡就曉得為什麼父親讓你今日出來了。」 哪裡?沈奚順著六小姐的指向,看過去。 樓梯那裡,有位穿著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圍著白狐尾的女人,兩手斜插在大衣口袋裡,慢慢走了上來。她有著極為明媚的五官,留到耳下的短髮梳理的十分整齊,人是在笑著的,可鎖在傅侗文身上的目光卻在微微抖動著。 傅侗文和她對視了一眼後,眼風滑過去,望到了戲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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