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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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重傷患的情形都很不好。 其中一個傷了大腿的,那位英國的外科醫生直接告知,是要截肢的。可這是在遊輪上,沒有這個條件,大家只能選保守的治療方案,準備到靠岸時,把人送下去。另外一個……沈奚他們不得不立刻手術,盡了全力。可結果並不好,恐怕人熬不過去了。 沈奚和那個英國人都在手術中途被濺了滿身滿臉的血,臉上擦拭乾淨,身上卻沒法子。沈奚怕這樣回去,會讓傅侗文看了不適,躊躇間,問錢源說:「你們同行的有女孩子嗎?」 「有,我這位同事帶了太太。」錢源將熱毛巾遞給她,指她的眼角。 「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穿,我怕這樣回去嚇到人。」她擦了,將毛巾還給他。 錢源夜裡聽到譚慶項的話,領會到他們假夫妻的關係。但看沈奚的神情,又頗在意那位傅三爺,於是沒點破,應承了。 他帶沈奚到二等艙去換衣裳,沈奚對著鏡子將頭髮上的血也弄乾淨,即刻告辭。 這裡沒有樓梯去頭等艙,錢源給她指了一個方向,是個露天樓梯,能上公共甲板。 她扶著闌幹,跑上去。 風迎面吹來,將不屬於她的長裙吹得鼓起來。 日光、海風,這裡該讓傅侗文也來看,唯有懷裡沾了血的髒衣服煞風景,稍後回房,要趕緊丟到洗手間裡,讓他聞到血腥氣不好。歸心似箭,人到了頭等艙的走廊,才急著刹住了腳步,兩個貴婦微笑著,和沈奚擦肩過去。 她強壓下奔跑的心,快步到了房門前,第一眼瞧見的,是煙灰盤裡丟著十幾個煙頭。 譚先生留下的? 什麼事,能讓他抽這麼多? 要見面的喜悅,轉為了憂心,她慌忙叩門,沒人應。從口袋裡摸到鑰匙,打開門,當真沒人。裡外都空著,床鋪已經被管家整理妥當。再去私人甲板,也不在,問管家,管家推測說應該還在用早餐。尋常這個時間,傅侗文該回來了,可今天沒有。 沈奚更不安,人尋到餐廳。 空曠的地方,只有傅侗文在,服務生見到沈奚進來,忙去打招呼,讓廚師不要休息。 「我還以為你在房裡,」服務生替她拉開椅子,沈奚點頭致謝,落座後,小聲笑著說,「往常這時間,你該吃完了。」 「想坐一坐。」他說。 難怪面前只有一杯清水。 沈奚身子前傾著,仿佛個晚歸的小孩子,在解釋緣由:「我一直想回來,可脫不開身,我的病人情況不太好,一個要送下船去,一個很危急。今天,或者到明天,我都要在那裡守著,你要不要讓譚先生來陪你?」有比她更優秀的醫生,可那是她第一批病人,她不想半途而廢,醫術還不夠,但至少心要在。 傅侗文頷首:「這沒什麼,我和慶項說。」 沈奚聲音極微地問:「譚先生有說什麼嗎?你還好嗎?要吃什麼藥嗎?」 他笑:「你看我像不好嗎?」 沈奚也笑,嘴角抿成一條線,輕搖頭。 看他現在的樣子,比起昨夜,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向服務生要餐單:「換了菜,試一試。」 沈奚心情舒暢,接了它,想問他來推薦一兩樣。 可一抬眼,傅侗文已經在看報了。方才沒留意,這是憑空變出來的嗎? 說不出哪裡奇怪,她沒來由地心發空:「這是新的?」 「舊的,」他沒抬眼,「倒也沒看過。」 兩人被圍在一個境地裡,安靜,沒交流。 沈奚想去把他的脈,換個安心,還沒碰到,卻被他用報紙擋開:「好了。」 擋得力氣,重了一點。 沈奚怔了一怔。傅侗文很是抱歉:「一時失手,不要和三哥計較,」他笑,將報紙摺好,放到白餐布上,默了片刻又笑說,「你坐著,我就不多陪了。」 沒說要去哪裡,人拎了西裝,走入旋轉木門。 磨砂玻璃後,人影很快不見。 沈奚還留在原位。 她盡全力在遮掩自己,手托著腮,低頭看桌布。另一隻手,在不停摳自己的指甲蓋,摳得生疼。昨夜是做得過分了,他正是危急,自己卻把他丟給譚先生,去救病人。這一走就到天亮,可她是真的分不了身…… §第一卷 第十六章 不露相思意(2) 餐盤上來,是羊排。 她剛還想著要將土豆分給他一些的,平日都是吃不完,和他分食。 沈奚一手刀,一手叉,空比個架勢,忘了要去如何做。 「太太,是要胡椒粉嗎?還是,食物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服務生謹慎詢問。 沈奚搖頭,默然了一會,帶著鼻音說:「不,是我想起了我的病人,你們的食物很好。」 她低頭,吃一會,停一會。 她設想,自己和傅侗文對調身份,昨夜她要是那樣子,他掉頭走了,自己應該會哭。換位來看,她不會那麼講道理。 一份豐盛的沙拉,被放到手邊。她沒點過。 「先生說,你一個通宵都沒有休息,需要這個。」服務生笑著說,留下一張信紙,摺好的。他那張臉上的神情只差直接說:誰說中國人不懂羅曼蒂克,你看,做的多好。 昨夜浮在眼前。 沈奚用手肘壓在信紙一角,揭開,字洋洋灑灑的,不就著格子來,竟寫了半張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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