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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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侗文看似漫不經心,將手搭在沈奚的椅背上,手指微微打著節拍,不經意碰到了她的背脊。沈奚下意識要回頭,他察覺了,傾身上前,說話的氣息直接掠過了她的臉:「看,他遇到灰姑娘了。」 他說的是電影。 也是在提醒她,專注電影,不要回頭。 這不難理解。 沈奚忙端坐好,認真盯著銀幕。 傅侗文將身子坐直,繼續陪對方聊著鴉片生意。就連沈奚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不耐和隱忍,可這裡是異國,不是北京城,他再有脾氣也只能虛與委蛇,敷衍應酬。 黑白的畫面裡,舞會開始,王子摟住了他的心上人,在旋轉舞蹈…… 從沒有一刻,她會像現在這樣期盼大結局的到來,不是為了看到愛情的圓滿,而是為了讓那個討厭的商人消失。 終於,電影接近尾聲,包廂外的觀眾席亮起了燈。 沈奚也顧不得此時鼓掌有多怪異,刻意拍手。烏爾裡希先生舉著雪茄,敷衍地擊掌。 傅侗文用英文說:「真是個美好的愛情故事?是不是?」 烏爾裡希先生不太感興趣:「我想是的。」 「很高興與您的會面。」傅侗文從座椅上立起身。 傅侗文伸出右手,和對方握手告辭。 這場會面並不算愉快。 散場後,他們離開電影院。 司機在和路邊在等候的司機們告別,用英文說新年快樂,為他們開了車門。 影院門口臨時擺放了兩幅廣告。沈奚坐上汽車的時候,看了一眼廣告語。 傅侗文比她後上車,和她隔開了兩拳距離,並肩坐在後排,整個人都陷在沉默裡。 沈奚故作輕鬆地問:「你猜,我看這場電影,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傅侗文視線微斜,也看向窗外。 「三兩滴入口,清潔你的口腔,讓牙齒永遠堅固,遠離難耐的疼痛,」她笑著用英文背,「是不是毫無偏差?」 他常觀人生百態,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是怕他還在為方才的事不愉快。 傅侗文將眉眼舒展開,遂了她心意:「當初來,半句英文不會,是如何過來的?」 「背,」沈奚很開心,把他的注意力拉到了別處,「看到什麼背什麼,拿到詞典背,拿到報紙背,拿到餐單也背,中邪一樣。」 傅侗文忽然一笑,去敲她的帽檐:「還不算太笨。」 寬邊帽的前簷一沉,完全擋住她眼前的光線。 1915年,淩晨三點。 傅侗文打開書桌上的檯燈。 燈光在綠色燈罩下,並不強烈。他將座椅拖到窗畔,推開窗,去吹風。 「你這樣,就算十個醫生也就救不了。」譚慶項將一杯水硬塞到他手裡,去關窗。 「我想要水泥廠、棉紗廠,想要玻璃廠,他們卻還想把全世界的鴉片送到中國來,」傅侗文抬高水杯,喝了兩小口潤喉,「全國都在禁煙,租界的合法經營煙館卻越來越多,他們的上帝呢?他們的地獄呢?」 譚慶項深知傅侗文對鴉片的痛恨,任由他發洩。 忽然一聲碎響,玻璃杯的杯壁竟在傅侗文的手上被捏碎了。 「我就知道你看不開,這股邪火總算發出來了。」譚慶項也不知該慶倖,還是該氣。他也顧不及那些玻璃碎片,忙取來藥箱,給他處理傷口。 淩晨四點。 她在廚房點了一根蠟燭,電燈壞了,新年遇到這種事,不算是什麼好兆頭。沈奚原本是想來沖泡一點奶粉,助眠,在發現電燈壞了,抹黑找到奶粉罐子的同時,決定找到蠟燭,研究一下怎麼將電燈修好。 修到半途,發現,沒法子再繼續了。術業專攻,還是留給幹這個的人吧。 於是,她在蠟燭的火光中,燒了熱水,披著衣服還是冷,於是將兩隻手掌圍在水壺旁,烤火。等火燒開了,她翻找出和碗一般大小的早餐杯,倒奶粉。 不覺想到昨晚,包廂裡,他和那個人的對話。 「還夠沖第二杯嗎?」疲倦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傅侗文手臂撐在門框上,看她像耗子一般搬空廚房的櫥櫃。 沈奚被嚇得不輕,奶粉應聲灑落一地…… 傅侗文歎氣:「看來是不夠了。」 「……我把我的給你?」沈奚指自己的早餐杯。 「不用,誰讓我晚上帶你看了一場極其無聊的電影,這算是報復。」 「沒有,」沈奚明知道他在逗趣,還是解釋,「不是報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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