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美人骨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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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回過神,仿佛被看破心思,竟一瞬紅了耳根。搖頭,再搖頭。 侍女見她忽然如此玩鬧,只覺得小姐的病似乎好了些,也算是略鬆口氣。但一見小姐搖頭拒絕用膳,又添了幾分憂心,在十一回房看書時,仍舊去準備了極豐盛的晚膳。雖不是團圓飯,但除夕夜還是要講究一些。 畢竟十一身份尊貴,委屈不得。 豈料飯是備好了,十一卻捧著一卷書,從豔陽高照看到了燈火滿堂。她只在餓極時,起身去挑了一盤點心,便又回到書案旁,不緊不慢地擺起了棋局。 到夜極深了,也不見有何困頓。 面前的黑白子,早已模糊了時間,她撐著下巴看許久,才會落一子。 人影在窗上,也始終靜悄悄的,如同這影子的主人一般,耐心極了 「熱些溫熱的酒來,」忽然有聲音闖入,她猛地抬頭,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盡是那人的身影他走近前,垂眸看棋盤。 一時身後盡是此起彼伏的問安聲。 他卻又像想起什麼,隨口道:「今日是除夕夜,再拿些花椒來。十一在和自己弈棋?」 她頷首,從榻上下來,親自倒了杯熱茶。 茶是熱的,她早已叮囑過,一但茶溫了便要立刻換滾燙的。因為她知道,他會回來。 侍女見小姐肯動了,滿心歡喜囑人去重新熱了飯菜,準備晚膳。她見滿桌飯菜和笑吟吟坐在身側的師父,忽覺饑腸轆轆,終有了用膳的念頭。 周生辰自手邊拿過溫熱的酒壺,為她倒了一小口,反手也為自己添了滿杯。時宜意外看他,這麼多年,他竟是頭次要自己飲酒?他仿佛看透她的疑惑,溫聲道:「除夕之夜,就要和家人喝一杯花椒酒,才算是開始守歲。」 她恍然,記起杜甫確有詩說過: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 只不過崔家並未有此習慣,在王府似乎也從未如此過,她反倒是忘了。 他邊說著,邊將琉璃盞中的花椒撮出一些,為她放到杯中,又為自己也添了些。這一桌只有他和她,所以杯子也是一對的,十一看著那一對翠色酒杯,眨眨眼睛,笑了。 團圓飯,守歲夜。 這是她和他過得第一個除夕,只有她和他兩個人的除夕夜。 而這也是她和他過得最後一個除夕夜。 三年後,她離開王府回到崔家,學習大婚禮儀,他領旨出征,肅清邊關。 返家途中,恰逢大雪。 她竟在從未到過的地方,度過了一個除夕夜。 如今她將要奉旨完婚,身份越發尊貴,沿途官員均是恭敬隨侍,更為她讓出宅子。來接她的是三哥,似乎母親知道,也只有三哥能讓她安心。偌大的王府,唯有小南辰王能讓她開懷一笑,偌大的崔家,也僅有三哥一人能讓她盡情落淚。 那夜,她只要了紙墨筆硯,和一壺酒,一盞花椒。 就連三哥也不得入內。 王府十年,她最擅棋和畫。 她喜好執筆作畫,卻連獨自一人時,都不敢畫下他的眉眼,唯有將他藏在山水花草的風景中。那一幅幅畫,她盡數留在了王府,掛在了自己曾住的房裡。她想,這些畫並非僅有她一人懂得,她畫中藏著的那個人一定會懂。 當他凱旋而歸,看到那一屋畫卷 她停筆,淚如雨下。染了紙墨,也染了紙上的人。 她兩杯酒下,已有七分醉意,揮筆而就,不再是蓮荷花草,竟在他身後空白畫卷上補上了山川河流,百姓人家,更有炊煙嫋嫋,綿延千里。 他胸中天下。 並非是赫赫戰功,並非是屍骨成山,而是這山川河流中的百姓人家。 人間炊煙,戰場硝煙。 他一生無妻無子,置身百里硝煙,不過是為換這人間炊煙不斷,千里綿延。 而她,學畫十年,終於在今夜畫出了一個人。 那眉目,那舉手投足間的風華,都只有他。 她一卷而就,終究畫成了他。 幸華公主,與東陵帝手足情深,後遠嫁江水以南。 帝登基三載,暴斃,天下紛爭漸起,公主因憂心故土,於次年鬱鬱而終。 太子哥哥。 江水以南,氣候宜人,唯一遺憾的是,這裡當真沒有雪映紅梅。 若有來生,仍願相伴,夏觀蓮荷,冬賞紅梅。 §番外三:百年相守 文幸三年忌日,他們才再次回到鎮江老宅。 他們從墓地返回,周生辰竟然意外提出,要來進香。她意外極了,卻沒有反對,只是把最小的周慕時抱在腿上,有些好笑看他:「我的科學家,你怎麼忽然開竅了?」 他笑了笑,剛想說什麼,被周慕安捉住了手指。 一歲多的小孩子,張嘴就要去含他的食指,被時宜攔住,拿消毒的濕紙巾擦乾淨周生辰的幾個手指,再把他食指塞到兒子嘴巴裡 這個研究金星的大科學家,倒是完全淪為了兒子的玩具。 她逗著兒子玩,倒是忘了先前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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