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美人骨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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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漫長的黑暗中,終於看到了一線光。 他怕她醒來不適,將整個房間的光線調的很弱,弱到她起初只能看清他的輪廓,漸漸地適應了,才看清他的眉眼。她想告訴他,自己從夢境中醒來,是因為想見他,這次的夢像是前世的輪回,很美好,可是她想見他。 她怕他等,等到不耐。 時宜想說話,但太久的昏迷,讓她一時難以開口,只是輕輕動了動嘴唇。 「這裡是西安,」他聲音略低,平穩溫柔,「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 西安?長安 她眼睛裡,有難掩的情緒波動。 他微微笑起來:「想在城裡騎馬很難,不過,我還是可以帶你走遍這裡。」 她愣了愣,視線瞬間就模糊了。 他握住她的手,引著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臉。 她的手指從他的眉眼,鼻樑滑下來。 每一寸,都很慢。 這樣的細微曲折,鼻樑和眉骨,沒有絲毫改變。 「上林賦,我寫完了,一字不落。」他輕聲說。 她笑,眼淚流下來。 「美人骨,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然,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他的聲音,清澈如水,重複著她寫在書扉頁的話,「時宜,叫我的名字。」 她眼睛模糊著,早就看不清他。 卻被他聲音蠱惑著,開口叫他:「周生辰」 他應了一聲,低聲說:「我想,我應該是用一身美人骨,換了你的傾國傾城,換了你能記得我,換了你能開口,叫我的名字。」 她笑,如此煽情,太不像他。 他也笑:「似乎,不算太虧。」 「那,」她佯裝蹙眉:「下輩子呢」 他忍俊不禁:「你繼續傾國傾城,這個我不太需要。」 時宜輕輕笑著,看著他。 她聽到他說: 「我不記得,但我都相信。時宜,你所有寫下來的,我都相信。」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千載荒涼,白骨成沙,獨有時宜,為我所求。 §番外一:若有來生 都說,先帝在的時候,這宮中皇子命都難長,十中有七,都逃不過夭折的命數。 幸好,她是個公主。 幸好,她最喜歡的哥哥,是太子。 她母妃只有她這一個女兒,先帝眾多妃嬪中,也算最得皇后的信任。太子哥哥尚是皇子時,都和她住在母妃宮裡。那時,這個哥哥身子弱,吃藥比進食還要多,母妃每每勸藥,她都趴在哥哥床邊,去玩他的衣袖。 繞來繞去,就將他的衣袖纏在了手指上。 那麼輕輕一扯,哥哥便端不住藥碗,總有褐色的藥汁落在錦被上,引得母妃笑駡。唯有此時,哥哥那雙美如點墨的眼睛裡,才有些笑意。 先帝駕崩,皇子成了太子,她便再沒見過哥哥。 只有次聽母妃說起,太子如何捧著藥碗,立在宮門前一晝夜,不能動也不敢動。她怕極了,悄悄溜到宮門前,看著那一抹端著價值千金藥碗的白色身影。 那晚,沒有月。 太子哥哥七歲,她六歲。 後來多年後想起那夜,仍舊清晰如昨日。她,幸華公主從那時起,懂事了。 她每日最關心的,都不過是這個太子哥哥。太子可否有被太后斥責,可否得太傅誇讚,可否進食無礙,可否睡得安穩這些,都是她用首飾買通太后身邊人,才得的消息,唯有太后身邊人,才清楚太子的飲食起居,甚至一言一語。 後來,她知道太子有了太子妃。 有人拿來畫卷,是個普通女子,除了眉目間那難掩的溫柔笑意,稍許純真,稍許倔強。那是她不曾有的,自六歲起在宮門見到哥哥獨立身影後,就漸漸消失退散的東西。 自此,她再不是哥哥唯一認得的女子,再不是他曾依賴的妹妹。 或者,太子已經忘記了,還有她這麼個妹妹。 自他為太子起,她唯一一次靠近他,竟然是母妃離世的當夜。她哭得昏沉,似乎聽見有人喚了句:「太子殿下。」 她回頭,看見那面色蒼白,眼若點墨的男人,披著厚重的狐裘真在宮門外。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注視著這個宮殿,這個年少時他曾和她嬉笑的宮殿。她看著太子,想起幼時的很多事,天氣好時她陪哥哥在荷塘邊看書,落雨時,她陪哥哥在荷塘邊看雨 層層疊疊,往昔暖意,漸滲入她心底。 縱然太子並未發一言,便已轉身離去,她卻知,他與自己一樣的悲傷。 她,幸華公主從那時起,便只剩了太子哥哥這一個親人。 太后視太子為眼中釘,肉中刺,多年禁足太子于東宮,甚至在得知太子妃與小南辰王私情傳聞時對近臣私下透露,小南辰王年少便已征戰沙場,從未有敗績,得罪不得,若他眷顧美人,便給他美人,只求換得餘生太平。 她聽這話,驚得落了筆:「太子哥哥如何說?」身側侍女臉色變了變,替她拾了筆,輕搖頭:「太子未發一言,恍若未聞。」 哥哥身為傀儡,在位數十年,素來是個啞巴,誰人不知? 可她怎能讓人搶走他的心頭好。 她徹夜未眠,想了千萬種法子,最後索性將心一橫,拋卻性命不要,她也要奪了太后的命,讓太子能順利登基,拿回皇位和心愛的女人。 世事無常,太后暴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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