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美人骨 | 上頁 下頁
一二


  他坦言:「我喜歡收集吳歌的刺繡。」

  時宜有些啞然,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笑著,扭頭繼續去看屏風外的人影:「這不一樣的,好不好。你的愛好非常特別。」

  如果換作宏曉譽,肯定只會覺得,「吳歌」這個東西,光是聽名字就甚是風雅。

  可她卻知道的多一些。比如,吳歌大多是優雅的淫詞豔曲,閨房密詩。所以,雖和詩經出現的時間相差無幾,卻總之,在學生時代的課本上,絕不會出現。

  她輕咳嗽聲,換了個話題:「你們平常做那些實驗,會不會很辛苦?」

  「還好,」他說,「要看是什麼方向,我這裡,很少有女孩子。」

  「為什麼?」

  「很辛苦。」

  再深問,又將是外行與內行的對話,她很識趣,沒有繼續問下去。

  到真正吃宵夜的時候,兩個人沒什麼語言交流,卻並不顯得尷尬。

  食不言,寢不語。是她自幼的習慣。

  聽起來很有教養,在家裡眾多親戚眼裡,卻非常怪異。比如逢年過節時,大人們總習慣把十幾歲的小孩子,都安排在一個小圓桌旁吃飯,嘻嘻哈哈中,只有她一個人把飯安靜吃完,再喝了湯。

  然後,放下碗筷坐在原處,安靜坐著,等所有人吃完再離席。

  起初如此,都會被誇讚好懂事,漸漸地,卻成了堂兄妹口中的「怪人」,私下也被評價為很傲氣的小女孩。

  那時,她不懂得圓滑。

  後來慢慢長大了,總要去適應這個社會,比如在學校食堂,總要配合女孩子們邊吃飯邊閒聊,工作後,也要在偶爾在應酬時的晚餐,也要陪著別人閒聊。

  這麼多年,倒真是初次,遇到了和自己有同樣習慣的人。

  而最幸福的,這個人就是周生辰。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他只是親自用糕點匣中的木質筷箸,給她夾了塊醉蟹膏,然後再換回自己的筷子繼續吃下去。時宜對他笑了笑,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熟悉。很多記憶早已被打散,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一定曾經有過這樣的畫面。

  周生辰把她送到住宅社區,並沒有讓司機開車進入,反倒是走下車,步行把她送到了樓下,說:「我最近三個月,都會在鎮江和上海往返。」

  「鎮江?」

  「是,鎮江,很奇怪嗎?」

  「也沒有,我父親的祖籍就是鎮江,」她笑,「雖然不怎麼回去,但聽到這個地名,還是覺得親切。」

  他笑起來:「很巧。」

  「是啊,真巧,」她想了想,還是比較好奇地問了句,「還是不習慣用私人手機嗎?」

  「不是很習慣,」他笑,「你手機裡的那個號碼,可以隨時找到我。」

  她點點頭。

  然後,兩個人都安靜了。

  值夜班的保安坐在大堂裡,他認識時宜這麼個大美女,卻是初次見她和個男人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地用眼睛瞅這裡。

  「我走了?」最後還是時宜先開口。

  「好,再見。」

  她轉過身,從書包裡找門卡的時候,門已經嘀地一聲打開,她怔了怔,聽見保安的聲音從玻璃門裡傳出來,招呼她進門,這才恍然。

  時宜忽然又回過頭,看著他,再次說:「我走了。」

  她甚至想像的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麼捨不得。

  周生辰微微展顏:「再見。」

  她把那個號碼存下來,卻一直沒找他。

  她想,自己應該還是顧忌到了偶然聽到的那個「未婚妻」,二十幾年的生活,從稚兒到一個普通的女人,她起碼學會了認清現實。

  她的願望,只是再見到他。

  連這種億萬分之一概率的心願,都讓她達成了,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那晚過了不久,就是清明節。

  因為去年爺爺去世,就葬在江蘇鎮江,所以今年的清明節,自然就要回去掃墓。大概淩晨五點多,父親就開著車,帶著母親來接她。

  時宜睡眼惺忪地坐在車後排,靠著母親,時睡時醒地,竟然快三個小時了,仍舊堵在滬寧高速公路。從天黑睡到了日光明媚,母親始終在和她閒聊著,估計也是怕後排兩個人都睡著了,作為司機的父親就會犯困,出什麼危險。

  當然,自從大學畢業,聊的內容十有八九,是婚事。

  「最近有沒有交什麼男朋友?」

  「沒有,」時宜靠著母親的肩膀,嘟囔著說,「沒有,沒有,沒有」

  「遇不到喜歡的?」

  她沒吭聲。

  母親察覺到她的異樣:「遇到了?」

  「遇到了,」她笑,「但是他可能,快要結婚了吧?」

  母親微蹙眉:「是不是工作中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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