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我的曼達林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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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他的臉。 睫毛安靜地覆在那一條閉闔的眼線上,下唇微微被牙磕住。應該是在很難受的狀態下陷入沉睡,睡著了,還會疼嗎?她慢慢伸出手指,把他的下唇一點點壓下來,讓他放鬆。能看到很深的齒痕…… 手指也能感覺得到,他的呼吸頻率。 泳池的水繼續嘩嘩地放著,整個室內的濕度都在升高,還有溫度。她留意到的這一切微小的細節,都像湍急的水流沖入心裡,很急,壓得心很重很沉,酸脹脹的:我都答應你了,不會反悔的…… 這要是在他清醒時,她是絕對說不出的。 可說完了,還是覺得肉麻,猛坐起來,掌心相對,無措地搓了搓。輕手輕腳跑了。 第二天,是在賭場的戲。 檢邊林在這場戲裡並不重要,倒像個背景,在男二切牌的時候,在他身邊喝水。主要臺詞和鏡頭都聚在切牌的演員上,檢邊林負責用最正常的神態喝水就行,謝斌是這麼告訴初見的。 她就天真的以為,很簡單。 可完全不是這樣。 喝水要猛喝,大口灌下去那種,顯得心理起伏很大,很不平靜,很氣憤,總之,就是要顯出情緒。 男人猛喝水,當然幾口就能灌下大半瓶。 拍一次兩次就算了。 到最後,初見都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檢邊林第N次拿起賭場那種最簡單的礦泉水瓶,擰開,猛灌礦泉水的動作。 到中途,檢邊林有些受不了,休息的間隙去了賭場外的洗手間。初見亦步亦趨跟著,跟到大門口跟不進去了,眼看著男助理進去。 檢邊林剛才跑進去,就撞上大門。 隨後,是小門。 然後壓抑著,吐出來。 拼命忍著,不敢出聲,男助理跟進來,他正用右手捂著嘴,控制著不要再吐出來。平時沒這麼嬌氣,最多喝完了催吐一下,繼續喝。可最近這些天被疼痛折磨的身體受不住這些,完全壓抑不住。 助理嚇得臉都白了,還以為他怎麼了。 等他徹底緩下來,靠在門上,慢慢地呼氣:「別怕,是不想讓她聽見我在吐。」助理恍惚著,心口巨石落下,低聲說:「檢哥,剛才可是嚇壞我了。」 他搖頭:「怕什麼,喝礦泉水又喝不出人命。」 檢邊林走到洗手池旁,洗乾淨手,發現眼睛有些發紅,還帶著濃濃的水霧。他習慣性蹙眉,對著鏡子安靜站了會兒。 恢復差不多了,開門。 初見膽戰心驚迎上來:「你沒事吧?」 檢邊林默不作聲,搖搖頭。 初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剛才被淚水浸過的樣子,扯住他衣袖:「是不是又疼了?我們請假算了,能不能用替身,你又沒有臺詞,稍微臉背過去一些喝水不行嗎,就能用替身了吧……」 初見憂心忡忡,問題一堆堆的,說也說不完。 他停步,突然俯身,額前的頭髮微微滑下來,看著她。初見啞然,他再次湊近,趁她還沒做出反射性避開的動作,臉幾乎是貼著她的臉擦了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說:「不要打擾我工作。」 ……她有點委屈,還是很聽話點了頭:「知道了。」 檢邊林沒再說話,快步返回賭場。 這一場戲,切牌的演員一共拍了二十幾條。 初見算了算,他一共在三小時內,猛灌了至少十五瓶礦泉水…… 收工後,他顯然也吃不下去什麼東西了。 晚上,謝斌來交待自己要離開澳門幾天。謝斌走時,看初見愁眉苦臉的,知道她被白天看到的景象刺激了,拍著初見肩膀安慰:「真沒什麼,男人嘛,喝幾瓶水怎麼了。也就剛好趕上他生病了,有點不舒服。」 「無良經紀人。」初見抱怨。 謝斌樂了:「誒?怎麼回事,不是剛在一起兩天嗎,就當老公疼了?好,好,我無良,那你多疼疼人家啊。」 初見窘。 余光裡,檢邊林在對著琴譜,抱著謝斌讓人送來的吉他,倚靠在小溫水泳池旁的軟墊上休息。 據說晚上的戲有這麼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檢邊林本身就是樂隊歌手出身,為他量身寫的場,總之,這也不用替身,真身就上了。 謝斌揮揮手走了。 初見倒杯熱水,給他放在腳邊的大理石臺上,在爬上去,還是不爬上去之間猶豫著,最後靠著泳池旁的臥榻坐下,和他相隔了一條窄窄的石台邊沿。她在低處,他在高處。 「你是大三,」初見回憶著,「還是大四比賽得獎的?」 「大四。」他最後翻了翻樂譜,合上。 「是什麼歌啊?」 「《The Rose》。」 他高中就喜歡彈吉他。學習好,長得好看,加上喜歡這個,「斯文敗類」這個詞還真不是白擔的。那時候各種活動他都是香饃饃,常被各班熱情邀去助興,可除了九班,誰都請不到他。 「你沒聽過?」檢邊林問。 初見想了想,搖頭:「好像沒有。」 「在九班唱過。」 「啊?什麼時候?」 「高三,」檢邊林抱著吉他,輕撥幾下,從眼神到表情都清淡得沒什麼特別,慢條斯理地告訴她,「元旦聯歡會。」 高三?初見蜷起身子,用手臂環抱自己的腿,沒吭聲。就是那年元旦晚會,她被班裡男生神秘兮兮叫到樓下車棚,然後被那誰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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