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上頁 下頁
八八


  「程牧雲給你的?」孟良川察覺到什麼,繼續問。溫寒所有行李都丟在了尼泊爾,身無長物,突然身上出現這麼個東西,百分之九十九來自那個男人。

  溫寒心漏跳了半拍,低聲說:「是,是他給我的,但他什麼都沒說。」她說著,就開始聲音發澀,怎麼就忘了呢,還有這個東西。

  「能給我看看嗎?」

  溫寒放到桌上,慢慢推過去。

  孟良川拿起,先是反復看了圖案,很普通,就是寺廟裡常有的護身符。他蹙眉,回憶了下:「這個護身符好像就是這家店旁的那個寺廟裡的。」他住在這裡這麼多天,收集了不少資訊,有用的沒用的,都烙在腦中。

  「那天……我去廟裡燒香,他在外邊等著,等我一出來就給了這個,」溫寒心跳得越來越激烈,「你打開,裡面不是護身符,是個植物根莖一樣的東西。」

  孟良川點點頭,鬆開抽繩,小心翼翼倒出那個小東西。

  對著燈光看了看,又湊在鼻端聞了聞,微微瞇起眼:「像中藥。」

  「中藥?」溫寒驚訝。

  她竟然從來沒有往這上邊想過。

  「這附近有個印度老人,早年在中國住過十幾年,就是個醫生,」孟良川在腦海中搜集資料,「也不對,不算是醫生。你知道印度底層人都很窮,不怎麼看病,這個老人就經常從富人家裡收集不用的基礎藥品,分類後免費送給窮人。我記得他還收集過中藥,因為有些富人也很相信中醫。」

  孟良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溫寒也就沒耽擱,兩個人匆匆買了單,冒著大雨,按照孟良川腦海裡的資訊在暴雨街頭尋找那個印度老人開的救濟站。

  髒水橫流,泥土被雨水沖刷的根本沒有能落腳的地方。

  孟良川對這些髒亂差的環境壓根沒什麼感覺,又穿著軍靴,大跨步往前走,因為太急切想知道程牧雲留下的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走得急,顧不上身後的女人。

  溫寒穿著廉價的雨衣,腳上運動鞋全是泥土,長褲也全濕了。

  最後當他們找到那個所謂的「救濟站」時,印度老人早就睡著了,被孟良川敲醒,迷糊著過來開門,看到兩個滿身雨水泥水的人,用當地話咕噥了句,兩人完全聽不懂。

  溫寒心忽悠一下,落到低谷,濕透的衣服貼著她的大腿和小腿,再加上冷風,讓她控制不住渾身冷得發抖,可還是緊緊抓著那個老人的手,用英語拚命問:「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是不是一個華裔男人和你買的?是不是?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華裔男人。」

  反反復複。

  老人茫然搖頭。

  溫寒眼眶發酸,好像等不及了,一定要現在知道答案,拚命攥著老人的手腕。「你等等,等等,」孟良川低聲說,「讓我出去找個會英語的人。」孟良川說完又沖入雨幕。

  很快,就帶回來了一個三輪車伕。

  那個印度男人負責翻譯兩個人的話,老人這才恍然,仔細拿起溫寒塞到自己手心的小東西,翻來覆去看了看,點點頭。

  「他說,他知道這是什麼。」翻譯的人用濃重的印度口音說著。

  「是什麼?!」

  「Live alone。」

  「Live alone?」溫寒茫然重複。

  「對……對,live alone,」孟良川豁然開朗,「是『獨活』,這中藥就叫『獨活』。」

  獨活……獨活……

  一霎那她渾身都熱了。

  血液瘋狂地在身體裡流動,她這一整天的焦躁無助在這一刻都消失無蹤。是獨活!程牧雲早就知道有今天所有事情的發生,這是他安排的,所有都是,否則他不會留下這個東西,告訴她讓她自己活下去!

  溫寒渾身顫抖著,猛地攥住孟良川的手:「我告訴過你,他沒死,他不會死!誰都不可能讓他死!他早就給我這個,就是怕我擔心,對不對?!」

  她的指甲因為激動嵌入孟良川的手腕。

  孟良川有點傻:「你等等,慢點說,什麼意思?你說他早就給你這個東西,是告訴他活著?」

  「一定是!」

  「可溫寒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他知道自己在印度隨時可能會死,所以給你留下這個東西,在他死後能給你一個安慰。」當然,說出這種解釋連孟良川自己都受不了。

  這種留下死後定情信物的事,那個男人估計做不出來。

  「不可能,你以為如果他死了,這種東西能給我什麼安慰嗎?除了他還活著,任何東西都無法給我安慰!他特地給我這個,只是想告訴我,告訴我他和我都要……」

  溫寒胸口起伏著,拚命喘息著,想讓自己能冷靜下來,可她冷靜不了。留下什麼安慰,才不是程牧雲做出來的事,他要死就會直接死,絕不會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東西。

  如果特地留下這個「獨活」,一定是為了在這種情況下,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告訴溫寒:我不會死,而你,要獨自活下去。

  寶貝兒,也許我們不會再見面,但至少你和我都還活著。

  ***

  一把傘,被放在了破舊小樓的入口處。

  穿著雨披的人彎腰,從身上脫下雨披,她眼睛有些紅,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走廊。

  漆黑,沒有光。

  外邊的雨聲那麼吵,顯得這裡更是幽靜。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嚇人。

  她輕吸口氣,慢慢呼出,用手背壓了壓酸澀的眼眶,沿著走廊走到盡頭,頭一次踩上通往二樓的臺階。很快,眼前豁然開朗,空曠的二樓除了簡陋的裝修外,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最角落的一張床,堆著被褥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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