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 上頁 下頁
四一


  她緊攥著瓶子,閉上眼睛。十二歲那年,家裡的小旅館裡曾有個女人自殺,事發時養父母都不在。是她去送熱水時看到,當時嚇得懵了,跑下樓,去撥打報警電話時,就是此時此刻的心情。

  很亂,就知道,只能有一件事要去做。

  那時是打電話報警,此時是按照他所說的找到東西。

  她走到白布鋪成的一長串攤位前,蹲下,隨手拿起一個小轉經筒,裝著要買的樣子,慢慢思考,要如何找到程牧雲說得那個人。

  突然,一個人丟過來一個黑色的布袋子。她嚇了一跳,抬頭看,有著滄桑眼神的喇嘛,笑了:「有個男人買了這個,他說,他太太會來取。你是?他太太?」

  溫寒愣住。

  日光下,那些喇嘛開始用讚歎的目光看她的手背。她低頭,也看,終於明白這些快要消失的手繪是被認出的關鍵。

  她雙手合十,說謝謝,拿起那個有著複雜圖案的布袋子。學著不遠處幾個當地人,慢吞吞地坐在了神廟前的臺階上,有幾隻胖鴿子從她身前優哉遊哉地走過去。

  從烈日,到黃昏,人走了一個又一個。

  最後,連修葺神廟的工人都離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營地的清晨,山寨的深夜,西餐廳的午後,還有今天,四次了,自從在小旅館裡再見到他,就一直在重複著「告別」。

  她趴在自己的雙腿的膝蓋上,抱著自己的手臂取暖。

  而且,每次都像永別。

  ……

  如果他沒來怎麼辦?

  溫寒閉著眼睛,克制著內心的想法,儘量讓自己,大腦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身前有人影一步步走上臺階,拎起了那個黑色布袋,也將她拽起來。

  她整顆心都躍起,慌亂得險些撞到他身上。然而,被他的手臂穩穩擋在了安全距離。

  他眼睛裡再次失去了光,黑得嚇人。

  這種眼神,讓她本能地害怕:「你買得東西在你手上,那個喇嘛——」

  他搖頭,示意她不用說下去了。

  她停住。

  程牧雲沉默著,呼出的氣息噴在她的額頭,停駐許久後問:「會剃頭嗎?」她完全沒想到程牧雲會問出這句話,隨後在被他帶到寺廟的後院的一個小房間後,接過剃刀時,仍回不過神。

  這裡正在修葺,工人走了,還剩下沒完成的房間。

  他不知道哪裡找到的酥油燈,好幾個,擺在兩人身邊,但亮度還是很低。溫寒第一次拿剃刀,手有些抖,幾次打開都不敢下手。

  程牧雲察覺了,握住她的手腕,讓她坐在自己面前。

  「我給你講講你的那個朋友,」他低聲說,「他是個走私販,但並不算高級。半年前,我拿到他的資料,裡邊並沒有你,所以,你們應該一直都在沒在一起,甚至你並不是他重要的人。」

  聽到「走私販」三個字,她就已經懵了。

  腦子裡飛速組合著所有的記憶碎片,從離開莫斯科到今天所有發生的事。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尤其是在遇到面前的男人後發生的所有事。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情緒起伏太大,她的目光也是一波一波動盪著。

  這些,落在他眼裡,都仿佛是放慢的畫面。

  她不知道,她此時的每個神情,眼神,甚至是緊抿起的嘴角,都被他看在眼裡。

  而面前的程牧雲也在情緒波動。

  他需要做一些事,來讓自己忘記剛才發生的事。面前的女孩並不知道,他來這裡之前,在一個普通人家的院子裡偷了些水,洗乾淨了手,那上邊有他兄弟周克的血。

  ……

  「所以……你是為了抓王文浩?你是?」溫寒的聲音有獨特的性感,她自己毫無察覺。

  依舊是安靜,他不會回答。

  他今晚的沉默很不同,好像,她一直以來都是他的目標,而現在,成為了他以旁觀姿態審視的一個對象。

  溫寒說不清楚,她甚至從他回來,就始終在害怕。

  這種恐懼,不深,但如影隨形。

  「有很多朋友都牽連在這件事中,」他放輕聲,「溫寒,我身邊不止有你一個人,每個人的生命都同等重要。不要再問我這些我不能回答的問題。」

  「我能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嗎?」她開始受不了這種對話了,沒有知道的權利,卻需要無條件的信任。

  「等到邊境。」他說。

  ……

  外邊的風越來越猛烈。

  這裡到晚上只有十幾度,她越發手腳冰涼。

  「你平時都學些什麼?說些我沒聽過的詞。」程牧雲生硬地換了話題,順便給她比了個手勢:「開始吧。」

  溫寒點點頭,站起身,打開冰冷的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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