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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雨停了。

  邁上臺階,反手關門。

  小時候,姑姑還有閒心在這裡種葡萄和草莓,眼下倒成了菜地,不是蔥就是油菜……還沒唏噓一會兒,路炎晨來了電話。歸曉看到他名字還挺奇怪,今晚不是他和好兄弟聚的時間嗎?接通放在耳邊上:「你不是喝多了吧?」

  「沒,沒喝。」

  「你不喝他們能放過你嗎?」

  「抬頭,看前方。」

  歸曉順他的指令,看前方。

  就在當初的那個位置,高考後他開車來接自己的那個地方,分毫不差,一輛車再次被停靠在路邊上。車旁有他,還有那若隱若現的一點光。

  「你不睡了?」

  「好幾個喝多了,把床和沙發都占了。」

  「那好吧……反正我也睡不著,」她望著馬路上的人,「不過也不能過去找你,孟小杉說了,結婚前一晚你不能見我。」

  路炎晨好像是笑了聲:「我閨女尿布換了嗎?」

  「換了。」

  「奶呢?」

  「……都一點了你才問,早喝完了,」歸曉嘟囔,「別弄得你是親爸,我是後媽一樣。」

  ……

  「你錢包裡有一張卡,」路炎晨吸了幾口煙,慢悠悠地說著,「全清了,以後這卡就給你了。」

  「工資卡啊?」

  「嗯。」

  「都給我?」

  「都給你。」

  「你不要零花錢?」

  「我吃飯不是在基地就在家裡,平時也要穿統一制服,單位有班車,沒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不用給我留。」

  歸曉咬著下唇笑:「也對。」

  全副家當連帶人,從明天開始就真的都歸她了。

  路炎晨雖然沒這麼說,但如此做了,還做得悄無聲息,徹徹底底,沒半點拖泥帶水,沒任何後路。難怪……他堅持要一歲之後再辦婚禮,原來是早做了這打算,剛好工作了兩年多,債全清了,還夠辦個婚宴。

  「好了,交待完了,走了。」黑暗中那一點火星的亮光也熄了。

  「去哪?」

  「開車轉轉,你去睡會兒,明天的新娘子,」他笑,末了輕歎了聲,低低地說,「我真沒想過,還有能娶到你這天。」

  她聽得心頭顫了顫,睫毛很快就被湧出來的眼淚打濕了。

  「走了,明天來接你。」

  他沒再囉嗦,上車,在刺眼的車燈光和油門聲中,駛離這裡。

  次日的婚禮超乎想像的熱鬧,趕火車似的被接親,離開大院,向孟小杉家的酒樓開去。又是迎賓,又是照相,婚禮進行曲都走完了,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被人推上去。

  觀禮臺上一站,旁邊那個估計這輩子也就穿這麼一回西裝的男人,慣性地兩指捏住領帶結,扯松了些。底下有人起哄:「晨哥,這你就受不了了?想解領帶入洞房了啊?」

  路炎晨挑眉一笑,眯了眼去找聲音源頭:「你小子是不是今天不打算回去了?」

  人生最得意之時,倒像回到過去,在鎮上哪哪都要被叫聲「晨哥」的日子。

  那人忙擺手:「不敢,晨哥,這可不敢。」

  眾人哄笑。

  孟小杉一本正經起來:「最後環節了。讓新郎說幾句感言,說完,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喝多了樓上包房都騰出來了,隨便睡。」

  她作勢要將話筒遞給路炎晨,卻又自己收回來:「哦,對,讓我再說兩句。」

  證婚人秦楓看不下去,咳嗽了聲:「差不多可以了,要再想當主角,以後我再給你辦一場結婚十周年的。」

  又是一陣笑,平時見不著這兩夫妻當面鑼對面鼓的互嗆,今天倒瞧足了。

  「……老公我就多說一句,」孟小杉轉臉看路炎晨,「你就說,我夠不夠意思?你媳婦兩年前找我定的菜單,今天我一分錢沒漲給你們的。路晨你說我夠不夠意思?」

  路炎晨無奈,將話筒拿過來:「算。」

  能在路晨這裡討點嘴上便宜,可是孟小杉從小就有的心願,如此也算是圓夢了,心滿意足下臺。

  最後,只留了路炎晨和歸曉在臺上。

  路炎晨將話筒舉起:「認識我老婆那年,她十三歲,初二,就在中學操場北面,小賣鋪門口的楊樹那裡。當時我看到她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去看歸曉,說,「這麼好看的姑娘哪裡來的?」他從初中就開始混在外頭,鎮上稍微漂亮些的姑娘都是名聲在外,可他沒聽說過「歸曉」這個名字。

  好像,她和他在平行的兩個世界裡,直到那年,歸曉被表妹帶到他面前。

  他記住了她叫歸曉。

  歸路的歸,晨曉的曉。

  ……

  就這一句開場,真是惜字如金。

  底下的也都曉得路炎晨的脾氣,起哄著,讓倆人趕緊親一個。

  歸曉還在細細研究路炎晨的那句話,他臉已經離得很近了。眾目睽睽,歸曉可不好意思,將頭偏了偏,悄聲說:「做個樣子就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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