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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不過歸曉那時年紀小,剛十五歲,心疼也是心疼,但沒經歷過終歸無法切身體會。

  就好像他那天沒去高考,只因為瞞著親爹報了軍校,在考前幾天被揍了一頓,關在車廠裡整整兩天三夜,到第一科目結束才被母親偷放出來,可終究還是錯過了。

  這些事路晨不會告訴她,每次都是從朋友、老師那裡聽到,總有種影視劇的感覺。後來才明白,那種生活是真實存在的。

  路晨複讀後,兩人總能在學校碰到。

  歸曉總覺得他喜歡自己,可路晨又沒表示,她也只能屏著。

  到五月多,海東和孟小杉鬧了分手。

  據說是海東和歸曉年級最漂亮的小姑娘趙敏姍搞不清楚,於是直脾氣的孟小杉和他鬧翻了。兩個人也算是從當初上學就好,處了三年多,海東料定孟小杉不會真這麼狠心,求著歸曉去做說客。歸曉答應了,騎著車去了母校後牆那個小胡同口。

  胡同窄,兩邊住戶的院子牆又高,陽光被擋在外邊,照不進去。

  路晨跨著山地車上,一腳踩在牆壁邊沿的矮磚牆上。

  歸曉驚訝:「你也在啊?」她張望孟小杉家的大鐵門,「不進去嗎?」

  還沒等路晨回答,被堵在家門口的孟小杉已經沖出來,海東跟後邊追著,將她按到牆上:「那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愛勾搭不說,還到處胡說。她去年還追過路晨呢……」

  路晨被氣笑了,沒掐滅的煙頭照著海東的小腿彈過去:「說什麼呢?」

  海東險些被燙到,跳著躲開,低聲又和孟小杉勸說著,為自己辯解。

  說著說著倆人親上了。

  歸曉沒反應過來,還在看。孟小杉笑,將海東的外套扒下來:「小孩看著呢。」隨後遮住兩人頭臉,繼續。

  路晨笑著瞟她:「你怎麼好奇心這麼重。」

  歸曉被問啞了。她還真就是好奇,想看看是怎麼……親的。

  當晚歸曉躺在睡了三年的床上,腳搭在暖氣上,舉著掌上遊戲機打俄羅斯方塊,在不停消除的獎勵聲裡,滿腦子都是路晨。已是很高級別的關卡,不過一個分神,各個形狀的方塊刷屏一般落下來,封了頂——GAMEOVER。

  耗到八點多,接了個電話,是黃婷。

  「我姥姥這幾天在院裡醫院吊鹽水,我和我哥這會兒陪著呢,你來嗎?他讓我叫你。」

  歸曉擠在沙發角落裡,心胡亂跳著,低頭去看自己的手……

  小拇指是螺紋,無名指也是,嗯,餘下都是簸箕,好神奇,嗯——

  算了,還是去吧。

  「在院兒裡?」她問。

  黃婷自己感情也是狗血叢生,基本對旁人八卦沒興趣。可對著他倆還是沒忍住,暗示了句:「我說你最討厭醫院,肯定不來。我哥就說,只要說是他讓叫你來的,你准來。」

  歸曉裝傻充愣,嗯啊應著,掛上電話出門。

  院裡的醫院小,住院部就那麼幾間病房,她轉了幾圈就找到路晨。他坐在最裡面一張床旁低頭發短信。打電話的黃婷早就沒了影兒,只有黃婷母親在調整點滴的速度……

  歸曉探頭看。

  路晨瞅見了她,推開椅子起身:「二姨,我先回家了。」

  「快回去吧,早讓你走了。」黃婷母親背對門外,沒注意他們兩個的貓膩。

  路晨雙手抄在短褲兜裡,到病房門口,瞥那走廊盡頭的一個小門,這是住院部一樓的後門。歸曉跟上他的腳步,兩人一先一後邁出小門。

  院裡的醫院也就是看看發燒感冒,處理一下急診,所以這裡並沒有大醫院的感覺,小而乾淨,踏出去,她倒像走進個僻靜的小院子。

  爬山虎爬滿了磚牆,在夜風晃著尾端。

  萬籟俱寂。

  他掏煙。這幾天晚上他都在這裡,離她住得那棟家屬樓最多走路十分鐘就能到她住得那個視窗下,偶爾溜達過去,還能看到她半敞開的窗。

  那點煙火在他手旁,忽暗忽亮。

  路晨挺認真在瞧她,像是在組織著一句很長的話,可說了,卻遠比她想得要簡單:「喜歡我嗎?」他低聲問。

  「有你這麼問的嗎?」她小聲頂回去。

  歸曉真是臉紅了,她頭次體會到臉紅的感覺,從顴骨到耳邊都在發燙。熱烘烘的。

  路晨笑,背過身向前繼續走。

  歸曉站著發了一會兒愣:這就說完了?

  忽然他左手背到身後來,掌心向上,手指虛攏著勾了下,意思是:把手給他。

  ……

  後來兩人怎麼拉上手的,細節模糊。可她還記得,他的手比自己的要粗糙,體溫也高,兩人碰到的一瞬她有種被煙頭燙到的錯覺,被牢握住了才覺真實。

  ***

  車內的溫度在攀升,她身上一陣熱,又是一陣涼。

  雨刷機械地掃除著雪,因為結了冰,擋風玻璃反倒越發糊了。

  歸曉拿了塊擦車布想去擦。

  手搭上車門,視線不覺落到十米外那天寒地凍雪夜裡的小飯店,點亮的一串串小燈泡繞著的店招牌下,路炎晨推開門,沒穿外套就走出來,襯衫被風卷起來,露出一小截腰。

  隔著一扇車窗玻璃,她像聽到他靴底踩上雪的聲響。

  他站定在車門外,黑眼睛直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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