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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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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秦明宇明顯不認識歸曉的樣子,完全搞不清楚歸曉和路炎晨的狀況。可現在,此時此地,他看歸曉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路隊在裡邊,沿著右邊一直往裡走。」 歸曉躊躇,可既然來了不就為了見他嗎? 她將心一橫,沿著右手側,往裡走。 身後,秦明宇攔住了想跟上去看熱鬧的小蔡。 小蔡後知後覺,悟了。 裡邊臨著後門有大塊的玻璃,對著後街,玻璃邊上就掛著草草卷起來的暗紅色的絲絨窗簾,有些髒了。 昏暗暗的一個角落。 圍著小方桌坐著三個男人,路炎晨椅子向後仰抵著窗,在這一片分離前的最後歡鬧中,抽著煙,手邊煙灰缸堆滿大小的煙頭。路炎晨壓根就沒喝酒,在觀賞外邊的雪夜,琢磨著這一晚折騰完,明天要開車送誰先去火車站。 反正也是無業遊民一個,挨個送也不錯,火車站蹲幾天,也都該送走了。 滿室的懷舊金曲旋律裡,還有人摸出口琴吹了起來。 歸曉走近。 路炎晨身邊兩個男人看到出現個女人身影,起先挺驚訝,再定睛看到歸曉的臉,爭先恐後向後推開椅子:「路隊,我們再去拿點兒酒。」 路炎晨察覺,偏頭回望,臉上光影更深了層,那漆黑的眼將她上下巡睃了一遍。 歸曉默了半晌,小聲叫他:「路晨。」 這名字有十年沒人叫過了。 那晚她這麼喊,他都以為幻聽。 路炎晨第一個動作是去摸桌上的煙盒,沒成想動作倉促,撞翻了煙灰缸,估計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了,脾氣一下冒出來:「又找我幹什麼?」 簡直是冰天雪地一大桶冰碴子水,潑得毫不留情。 歸曉被嗆得說不出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路炎晨硬邦邦拍去手背上的煙灰。 她胸口發悶,忍著氣說:「你不叫我,我也不會來。」 「我叫你?」他笑話似的。 歸曉氣得眼睛發紅,死命盯著他,眼前景象都被湧上來的水霧弄得漸漸模糊。 路炎晨看她這樣子有點不對勁,蹙眉默了會兒,突然一聲暴喝:「高海!」 「到!」 東南角有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沿著開放的KTV圓臺跑過來。也是喝了些酒,臉紅紅地好奇望了眼堵著氣站在路炎晨桌前的歸曉側臉。 隨後,他才看叫自己的正主:「咋了?路隊?」 「來,」路炎晨借著窗外透進來的灰蒙光線,瞅他,「離我近點兒。」 「路隊。」高海本能挪後半步,滿面堆笑。 路炎晨看他這樣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摸了煙盒到面前抖了下,沒東西,空了。難免脾氣又起來,聲一沉:「道歉。」 …… 高海在陣陣懷舊口琴聲裡,特羞澀地轉臉看歸曉,醞釀半天才小聲說:「對不起歸曉小姐,剛……是我,是我裝的路隊。我一直挺會學人聲音的,和你、和你開玩笑呢。」 §第四章 流浪途中人(1) 這是他們中隊絕活之一。 起初大家是為了學蒙古語和俄語,可後來大夥發現光學會說不夠,還要像母語一樣。為了任務,大家開始自覺摸索更高級的模仿,控制聲帶肌肉、氣息,下了幾年苦功,也算出了幾個模仿高手,高海剛剛那句「挺會學人聲音」的說法絕對是自謙。 他過去是中隊的頭號高手,想模仿誰都能學得和被對方附身一樣,更別說天天對著的路炎晨。不過整個中隊也只有高海膽子大,敢明目張膽模仿他。 所以路炎晨輕易就猜到發生了什麼。 這兩年他教秦小楠畫人像,小孩很有天賦,兩年不到就頗有水準,本來他還挺驚喜,沒想到坑了自己。那天見歸曉後,秦小楠用心畫出歸曉,告訴大夥這就是路隊初戀,來了二連浩特。於是,大夥這幾天都全憋足勁要在今晚見見能降住路隊的人。 路炎晨沒理會。 可這堆光棍兵沒兩天就要天南海北今生再難見,女方又這麼巧在二連浩特,是條漢子都不可能放過這種機會。於是,整了這麼一出鬧劇,目的很單純,就是想見見路隊初戀。 他們以為初戀情人是美好的,起碼,聽上去挺美好。 可對歸曉和路炎晨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歸曉一顆心直直往下墜:「沒關係。」 對個陌生人能說什麼? 「歸曉小姐,」高海如蒙大赦,抓住歸曉的右手,激動握住,「代表我的第二故鄉內蒙古,代表我們中隊歡迎你。你會喜歡內蒙古的,如同喜歡你的家鄉一樣!這是我……啊,不對,是路隊最愛的地方!」 歸曉眼底水霧還沒散,勉強扯個不自然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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