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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他不在客廳,廚房裡也是寂寂然,炊具都是冷的,毫無生氣。

  方好站在冷清的客廳裡,像個被拋棄的孩子,孤苦無依,她止不住掉下淚來,每一滴都仿佛落在心裡,涼涼地連成一片……

  她突然發足奪回房間,打開衣櫥,隨意抽了兩件衣衫,毛毛躁躁地套上,她要去找他!

  他一定猜到了什麼,她想起昨夜他的反常和憤怒,他一向那麼精明,卻沒有對她紅腫的雙眼有過一星半點的疑問,還有他凝視自己時,眼裡流露出來的令她覺得莫名的期盼……

  她一直就是這麼傻,以為掩蓋是最省事的手段,卻沒想到,由此帶來的猜疑的惡果遠遠勝過她解釋所需花費的口舌……無論如何,她要讓他明白,他誤會她了!

  她連鞋子都懶得換,呼啦一聲拽開門就要往外沖,腳剛跨出去,就跟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撞了個滿懷,她身子站不穩,笨拙得朝旁邊摔去,不覺驚叫了一聲。

  關海波及時伸手將她攬住,看著她心慌意亂的模樣,皺了皺眉,「一大早你亂跑什麼?」

  他手上提著一袋子東西,似乎很沉,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

  方好過於緊張的心緒是在見到他之後猛然鬆懈下來,眼淚一時沒收住,又紛紛揚揚地往下掉,她咬著下唇,任憑關海波將自己擁進屋裡。

  關葉門,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將她拉到身邊,雙手捧住她的臉,仔細審視,「怎麼了?」

  她垂著頭,抽抽搭搭了一會兒,無限委屈地說:「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他長久地凝住她仍在抖動中的面龐,眸中逐漸溢出柔色,過了良久,忽然呵呵笑起來,「陳方好,我真不明白你腦袋裡究竟裝了些什麼。」歎也口氣,他放緩聲音解釋,「早上想煮粥,才發現家裡沒米了,只好出去買早點。你看你……」

  方好在他平和的聲音裡,感到有些羞窘,她很少在他面前吐露心曲,竟然如此愚鈍可笑,她紅著臉,掙開他的雙手,往衛生間去了,剛才一時情急,連洗漱都沒顧得上。

  關海波隨身跟進去,伸臂將她包攏在自己懷中,看著她擠牙膏,往杯子裡灌水,然後顫顫地刷牙。

  他的唇輕柔地落在她烏黑的秀髮上,有淡淡的桔香飄入鼻息,清甜可人。他埋首在她發間,呢喃低語,「昨晚……對不起。」

  她已經刷完牙,正在絞毛巾,還是聽清了頭頂傳來的這聲道歉,夜裡的情景驀地撞入腦海,雙頰又泛起紅暈,她扭捏了一下,看見鏡子裡他目光灼灼地盯住自己,臉更紅了,閃爍著不敢與他對視。

  關海波看著看著,唇角突然一勾,促狹地附在她耳邊低語,「不過,你是該鍛煉鍛煉了,太缺乏運動。」

  方好大窘,把毛巾扔在水盆裡,轉身作勢要去撕他的嘴,他悶笑著避過,一把抓住她幾乎要伸到臉上的手,就勢將她拖入懷中。

  兩人又糾纏了幾個回合,關海波驟然停下,「別鬧了,快去吃早點,得抓緊點兒時間,我在『玉玩』訂的禮物還沒去拿,十一點之前我們必須趕到酒店,嚴教授不喜歡別人遲到。」

  週六的上午,路上湧動的車潮有如過江之鯽,堵車無處不在。

  等一個超長的紅燈,前後的車輛塞得紋絲不動,關海波抬手看了眼腕表,眉心略微皺起,表情不耐,早知道,不走這條路了。然而現在,夾成了三明治,動都動不了,除了等,別無他法。

  方好伸手,小心地把音樂調到最低,表情漸漸陷入鄭重,關海波扭頭隨意瞥了她一眼,又有些煩躁地去探視前方是否已經放行。

  「昨天下午……我……沒留在學校。」

  她開口的時候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誰,關海波卻敏覺地捕捉到了,心頭重重一撞,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緒都在刹那間消失,他依舊望著正前方,仿佛無動於衷,耳朵卻在仔細聆聽她吐出來的每一個字。

  方好不敢看他,緊緊盯視著窗下的維尼小熊擺件,艱難措詞,「我被林娜的私人助理接去……和她見面……她告訴我,她要……離婚。」

  遠遠地,好像換了綠燈,車龍有鬆動的跡象,他似乎看得很認真,眼珠卻牢牢定在某處,不曾有過閃動,此時,唯有耳朵在起真正的作用。

  「後來,她又讓你送我去……去見了……閔永吉。」她說得極低,明知故犯後的坦白,對她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害怕他會忽然發作,象從前每次她做錯事那樣。

  可是他沒有,他僅僅沉默地注視前方。

  她鼓起勇氣,繼續講下去,既然開了口,就要交待清楚,「永吉哥……他,很難過……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她想起他憔悴的形容,依然於心不忍。

  關海波終於緩緩開了口了,帶著濃重的鼻音,「所以,他想帶你……遠走高飛?」

  方好赫然抬頭看向他,慌忙反詰,「不,不是!他沒有……他難過是因為林娜。」她絞著手,又低下頭去,一心想著要怎樣解釋,才能不讓他誤會,「而且,我也很清楚地告訴他,我……已經愛上別人了。」

  關海波沒有作聲,握著方向盤的一隻手卻暗暗用勁,攥得很死。

  方好終於轉過身來,直視他輪廓分明的側影,一字一句地補充,她吐得很慢,也很清晰,「我告訴他……我愛上你了。」

  這是他們相戀以來,她第一次這樣直白地向他說出「愛」這個字,她有多害羞,他是知道的,他愛上她,也許,有一大半是因為她羞澀憨厚的性格,然而,此刻聽到這句明明白白的話從她嘴裡講出來,他一點也不覺得突兀和可笑,溫暖的熱流在心頭緩緩淌過,他真切地體會到「幸福」二字。

  原來,「幸福」,就是這樣簡單。

  愛著,以及被愛著……

  他扭過臉來,那張棱角剛毅的臉上沒有責難和冷峻,他溫和地向她笑了笑,淡淡地道:「我都知道。」

  儘管方好先前已有所預料,此刻聽他這樣講,本就惴惴的心還是猛烈跳動起來!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他隱而不發,多可怕的一個人!

  「昨天晚上,他送你回來……我看到了。」原來,他並非有特異功能。

  車子緩緩前行了片刻,再次滯住,沒完沒了的紅燈。

  喜多郎清郎悠揚的配樂下,說出來的話多少也沾染上了一絲詩意,「我不問你,是因為——我信你!」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麼有力扎實。

  他輾轉了一夜,最終打算放棄追究,只因為他很清楚,方好是個執著溫良的女孩,絕不可能作出令人不恥的事情來,即使閔永吉跟她見面,也改變不了什麼,她還是留在了自己身邊,沒有跟任何人走掉,這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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