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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孰料幾輪酒灌下去,就都原形畢露了。方好面前的果汁被一隻手挪開,另有一隻手立刻嫺熟地遞上一盅白酒。

  方好對著那酒杯直瞪眼——她?喝白酒?!

  雖然酒盅很小,雖然只是淺淺的一層,充分體現了倒酒人的憐香惜玉,可是在此之前,她可從來沒有沾過一滴白酒的!

  方好腦子裡翻書一般稀裡嘩啦響成一片,然後董其昌的「銷售寶典」忽忽悠悠地晃蕩上來:「當銷售最重要的一點,酒量要好!」

  她終於明白,真正的考驗到了!

  面對眾人殷切的目光,循循善誘的語氣和分外看重自己的眼神,方好腦子一熱,牙一咬,就騰地站起身來,鄭重地把杯子舉在手裡了。

  如此艱巨的時刻,她的房子,她的遠大目標再一次起了決定性的鞭策作用!

  然而,杯沿還沒來得及觸到嘴唇,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把那杯酒直接奪了過去,老闆帶笑的聲音在身後悠然響起,「老林,你多大年紀了,還欺負小姑娘。」

  方好的右手還維持著握杯的悲壯姿勢,一臉的捨生取義,不由得僵滯當場,眼睜睜地看著關海波持了她的酒杯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笑侃風雲。

  本來大家向方好敬酒就有些試探的意思——畢竟是新人,又是隨關海波來的——此刻見他挺身阻攔,隱約猜出些水深水淺來,於是也都笑嘻嘻地揭過不提。

  然而,方好的反應卻令在場所有的人刮目相看:她固執地杵立著,語氣裡半是委屈半是豪邁地道:「那個,關總,我,我能喝的呀!」

  一雙雙探照燈般火熱的眼睛裡充滿了驚異,全都射向方好,她的面龐刹那間被映照得火紅一片!

  寂靜過後就是劈裡啪啦的掌聲和起哄聲,剛才一個勁勸酒的林經理莊嚴地起身,重新給方好斟了一杯,是剛才的兩倍之多,向關海波道:「關總,看見沒,這可是陳小姐主動要求的!巾幗英雄啊,這是!」

  關海波坐在自己位子上,抱著膀子但笑不語,笑容裡隱隱透出幾分僵硬——陳方好小姐腦子短路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他下巴一抬,表示自己不再干涉。

  方好如願以償地將杯中的酒悉數灌入胃腸,初時無甚異樣,只覺得辣口。不就是五十毫升液體嘛!放下酒杯,她很有氣勢地將目光朝在座的每一位掠了一遍,然後才慨然落座。

  然而,片刻之後,她眼前便開始冒各種各樣形狀怪異的小星星,一顆顆黃燦燦的、煙花似的劈裡啪啦地在眼前綻放,揮都揮不走,耳朵裡更是嗡嗡地嘈雜個不停。周圍的人在聊著什麼,她雖然聽得到,但腦子裡全是凝固的水泥,怎麼也攪不開來。

  「長茂」一直是季傑手上的Case,只因為前段時間「長茂」的李鋒胡亂敲詐的事情鬧出些不愉快,不得已,搬了關海波出來調解。

  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長時間,關海波深知,合理範圍內的折扣無可厚非,畢竟,如今做採購而無灰色收入的人少之又少,但如果太貪得無厭,獅子大開口的話就不能姑息和原諒了。

  言談中,才發現李鋒的問題很微妙也很敏感,他之所以如此肆意妄為,無非是背後有穩固的靠山罷了。關海波對長茂內部的是是非非並無興趣,他關心的是盛嘉的利益和穩定的合作關係。

  長茂的幾個代表對關海波的態度和立場深以為然。雖然他們沒有徹底解決這個問題的權力,必須回去向高層彙報後再做商議,但雙方緩和關係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散席之後,沒有進一步的娛樂項目,因為陳方好小姐基本上算是掛了。醉酒後她一直奄奄一息地趴在桌上,時不時舉起腦袋向前來關心她的人奉上淺笑,面若桃花。

  關海波拖著昏昏沉沉的方好出了電梯,又上了車。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一個鐵青著臉,一個東倒西歪。

  方好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胃裡翻江倒海地攪著。她死死咬緊牙關,不讓那股風浪衝破喉嚨。

  關海波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落下兩邊的車窗。風灌進來,呼呼吹著,方好只覺得混一陣,沌一陣。好在就要進她住的社區了,再忍片刻就到家了。

  「好些沒有?」他扭頭瞟了瞟她白得慘澹的臉色,蹙著眉沉聲問。

  雖然言辭不善,方好還是挺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她覺得喉嚨那裡的物質仿佛下去些了,於是開口道:「好多——哇——」

  一股污穢先於「了」字躥出了嗓子眼。她於極度惶恐中迅速扭過臉去,可還是弄髒了車子,當然,殃及最厲害的還是方好自己。幸虧她那杯酒喝得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滿車子的酒味中,她震驚地發現,老闆的褲子上居然也被污染了一小片!方好沒有勇氣抬頭去看他始終沉默的臉,大驚失色地嚷,「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幫您擦擦——」她顧不得收拾自己,只是手忙腳亂地去抽餐巾紙給他,懊悔得恨不能一頭撞死!

  關海波已然刹住了車,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紙巾,沉聲道:「我自己來!」胡亂抹了幾下,沒什麼大礙,倒是方好,滿身狼狽,還在那裡驚慌失措地抓瞎。他伸手格開她還要湊過來給自己擦拭的手,虎著臉道:「你別動!」

  方好被他喝住,滿臉的歉疚,眼淚汪汪地看向他,只知道喃喃地說對不起。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沒喝過酒你逞什麼強!」到了此刻,他才爆發起來。

  方好立刻低下頭默不做聲了。

  關海波望著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忽然失去了訓她的欲望,驀地歎了口氣,聲音裡帶了一絲倦怠,「我先送你回家。」

  經過這番折騰,方好的酒已經全醒了,只是渾身虛弱。下了車,關海波挽著她往樓洞裡走,他的手臂堅實而有力,讓她不知怎麼在心裡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偷偷地將身體靠過去點,再靠過去點,然而他還是能托得住她,穩穩的。

  方好的房子是一室一廳的,東西不多,收拾得還算乾淨整齊。房子是關海波給她找的,自從她薪水漲了之後,就由她自己付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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