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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不容他再辯解,她伸手跟他揮了揮,瀟灑道別後即揚長而去。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路邊,只剩下季傑一個人愣愣地杵著。

  不過,身為盛嘉金牌銷售的季傑豈是那麼容易就氣餒的,他跟方好軟磨硬纏地要來了何琳的電話號碼(上次相親方好就給過他,事後被他刪掉了),連著給她打了幾次,想約她出來吃頓飯套套近乎,都被何琳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了,他鬱悶得不行。

  關海波知道後,勸他放棄算了,半開玩笑地嘲弄他,「估計人家看透了你的為人,所以不會再回心轉意了。」

  季傑咬著牙發狠,「不行,好不容易找著個順眼的,不能就這麼撂手了,我還不信了,那麼多單子我都攻下來了,還能泡不下一個女人!」

  關海波知道他固執起來也很難聽得進旁人的勸,只告誡他,現在努力歸努力,將來萬一沒有結果不要後悔,除此之外,便不再多言。

  季傑追求歸追求,但也不失斯文的本質,從來不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頂多就是隔三差五給何琳打個電話騷擾一下,她拒絕了,他也不會胡攪蠻纏,但耐心好得很,過兩天再打來。

  在季傑斷斷續續的糾纏中,時間也過得格外快,轉眼已到四月。

  何琳因為工作努力,成績不錯,楊文元有心提升她,於是給她爭取到了一個海外培訓的名額——去美國某培訓機構受訓一個月,回來後不出意外的話,就能轉至經理級別。

  什麼都好,只除了要簽一紙培訓協議,兩年內不得辭職,否則要賠數額不小的違約金,這也是很多外企留人的方式之一。

  何琳本身不是那種心思浮動的員工,在一個地方幹了,總希望能腳踏實地地幹好,這種協議於她而言,壓力不大,當下沒有多少猶豫就簽了。

  「等你回來,估計咱們就能搬到新大樓裡去了。」臨行前,葉菲笑眯眯地預言。

  四月中旬打包去了美國,在一間如花園般奢華的學院裡,接受了為期一個月的訓練。

  她去的時候沒有同行的人,英語口語也不太流利,同一個班上的其他人都是三個一群兩個一組搭好伴的,她難免落了單,但也不甚在意,除了課上跟近旁的人搭幾句訕外,其餘時間都花在了課業上。

  也幾乎不出去玩,公寓裡配套設施齊全,超市又就在附近。在美國,如果出門沒車,簡直寸步難行。

  楊文元偶爾也會打給她問候一下,聽了她的情況不免要笑,「你這樣龜縮著,出國跟沒出國都沒什麼區別!既然到了那裡,就四處走走看看,好歹別浪費了機票錢。」

  幾句話說得何琳很不好意思,回頭仔細揣摩自己這個人,有時候真無趣得很。

  於是在緊接著到來的假期,她特地去金融首府紐約轉了一轉,這裡處處高樓林立,繁茂的商城,光怪陸離的建築,比之也是大都市的S市有過之而無不及,膚色各異的人種在馬路上奔走,到了晚上就更加喧鬧了,簡直連睡覺都像是枕在搖滾樂上,無法安寧。

  早上頭昏眼花地從廉價賓館裡出來,站在門口揚手招的士,對面一塊路牌下,依稀瞥見有個瘦高的男子站著,兩手插在外衣口袋裡,閑閑地向這邊張望。

  何琳心裡突地一跳,停至跟前的的士也不要了,別人用洋文罵她也置之不理,她像瘋了一樣要越過街去,卻沖不破密集而川流不息的車流。

  她折回來,奔向左手邊的斑馬線,按捺著狂跳的心,等待綠燈的到來,然後在斑馬線上狂奔,跟著匆匆的人群到了街的那一邊,又不管不顧地沖到方才的路牌下,腳步站定了,喘息未定,而剛才站在這裡的那個似曾相識的人卻早已不知所蹤。

  她站在陌生國度的街頭,左顧右盼,茫然不知所終,感覺像經歷了一場夢一樣。腦子裡卻越發漲痛得厲害。

  畢業時,何琳的成績卻是極好的,且因為課上頻有模擬實景的鍛煉,原先結結巴巴的口語也流利了不少,實在是突擊的意外收穫。

  她回來的那天,從機場走出來,詫異地看到迎客的人群裡,有張大大的白色字牌上印著自己的名字,以為是公司同事呢,走近一看,居然是季傑!

  他從方好那裡得到了何琳今天回來的消息,一早就跑來機場守著了,而且一守就是一整天,因為不知道何琳是乘晚上這個航班回來的。

  這一番心意何琳想不感動都不行,當下心一軟,就跟他一起去吃了頓飯。

  餐桌上,對前次相親的會面,兩人絕口不提,但跟那次飯局比,何琳自然是另一番心境了。

  許維桀雖然下落不明,卻像一顆楔入她心上的釘子,即使莫名拔掉了,但空洞還在,她一時無法釋然,更何況,季傑那番拒絕也著實傷過她自尊,她再大度,心上也不可能一點疙瘩都沒有。

  因此,由始至終,儘管季傑態度格外殷勤誠懇,她都沒有往別處想過,更沒有那份「再續前緣」的心。

  季傑其實也看出來了,明白自己種下的惡果一時很難拔除乾淨,也不敢逼得太緊,只說沒什麼其他意思,就是想跟她做個朋友。他還特意強調了一下是普通朋友,沒事大家聯絡一下,吃吃飯之類的,怎麼說都是方好的朋友嘛!

  當然,嘴上是那麼說,心裡他可不這麼想,眼前的何琳他越看越稱心,舉止得體,賢淑沉靜,實乃賢妻良母的好壞子!

  何琳見他說得如此圓滿,自己若要不答應起來,似乎顯得小器,於是笑著點了點頭。

  季傑立刻喜不自勝起來。

  楊文元說話算數,何琳回來後,一周時間都沒滿,她的晉升審批就通過了。當天晚上,由楊文元牽頭,給她辦了個慶功宴,整個人事行政部的人都去了,人不多,所以玩得格外肆意,又是K歌又是玩牌,鬧到接近淩晨方罷。

  回到家,何琳絲毫沒有疲倦之感,也許是剛才太興奮了,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玩得這麼痛快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痛快地玩過,從小到大,她都是沿著一條標識得非常清晰的白線走得不偏不倚,永遠是理智勝過情感,久而久之,似乎已經習慣了。

  活到二十八歲,她才赫然對從前起了懷疑,也似乎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究竟渴望的是什麼。

  只是,想要的跟得到的似乎永遠是兩回事。

  她在盥洗室裡慢慢地洗著澡,任由思緒漫天飛舞,在紐約街頭看到的那個身影卻像幽靈一般時不時晃出來刺激她一下,攪得她心神不寧。

  她啞然失笑,覺得自己不可理喻。許維桀之前曾跟她提過,他的姑母住在加拿大,而不是美國,況且,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他要出現也早就出現了。

  天氣已經有了初夏的氣息,即使夜間也不覺得冷。

  她洗完澡,穿著浴袍走出來,手機在客廳裡不停地響,她的提示鈴聲很悅耳,是一曲古典老歌,喧嘩的水聲很容易把它蓋住。

  心裡納悶,這麼晚了,誰會給她打電話?

  手機握在掌中,螢幕上顯示的卻是一連串奇怪的號碼,仿佛是從國外打來,她以為是誰打錯了,故意用中文漫不經心地接聽。

  電話那頭卻遲遲沒有聲響,依稀有呼啦啦風拂過水面的聲音,很輕淡,但淩晨的房間裡有著某種近乎詭異的寂靜,能夠聽到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音。

  她又喂了兩下,以為是有人惡作劇,頓時沒好氣起來,剛要掛斷,忽然聽到一聲清晰的呼喚:「Helen!」

  聲音略帶一些沙啞,可她還是聽出來了,是許維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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